确认两个孩子都被带走之后，李相夷又踩着轻功、就着月色来到了今日簪子掌柜说的河流下游。

还没有接近那个被花藤簇拥的内陷山洞，李相夷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恶心的腐臭味，像是尸臭。

但这尸臭中又参杂着一股莫名的异香，闻起来让人好不痛快。

幸好没带着方小宝来，不然这河边被花藤爬满的污泥，定要让他全身难受了。

借着月光，李相夷从河的对岸看向了内陷的山洞里，但是看得并不清晰，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下流河的水几乎都被污染，河岸边的植物全都枯死了个遍。

“她到底……想干什么？”

李相夷一直想不通，如果丽花客栈的掌柜只是为了维持童蛊、使自己男身便女身，那为何还要用自己的血来养着这花藤？

昨天去密室救方小宝的时候，他便闻见了那一股怪异的血腥。

那一定是人血、其中的异香是童蛊散发，所以确认是掌柜的血。

李相夷闻着那尸臭中参杂的异香，确实是童蛊炼制成功后会散发的香气。

只是尸臭的程度那么严重，下流河的污染也那么严重，说明丽花掌柜以血喂养玫瑰花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奥秘就在山洞的玫瑰花藤包裹的东西里了，拿东西大概率是个人，否则李相夷想不出别的答案。

正在思索的时候，藏在暗处乱草的花藤悄悄行动，已经来到了李相夷的脚边。

李相夷悉知花藤的动静，执剑的手摸到了少师剑的剑柄，准备一招制敌。

在密室的时候被偷袭过一次，还连带着方小宝，所以他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花藤穿过潮湿的河岸泥地，枯藤木叶，窸窸窣窣的动响非常微小。

即便如此，在花藤接近李相夷的脚边的时候，他还是能精确的感知花藤的具体位置。

他在心中默念最佳时机，冷然的目光一扫围在周边泥地的花藤，抽出少师剑，转动身体甩出一记剑气。

花藤有再生能力，唯有火焰才能驱散，之前在密室也验证了这一点。

李相夷早有准备，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火筒，打开盖子后往火筒一吹，火焰燃烧起来。

“诶哟！？”

他看到方小宝站在不远处的枯树后面，心肝五脏六腑差点被吓得吐出来。

“哼哼？李莲花，你个老狐狸，居然在果酒里下药？”

“没想到吧？被我识破了。”

李相夷正想笑着回应，却猛然发现不对劲，那不是方小宝，他没在果酒中下药，药涂在了瓶口。

看来是个幻觉。

他心里顿时燃起怒火，什么下流的手段，居然敢用方小宝的幻觉骗他？

找死。

李相夷将火筒扬到半空，摆动少师剑崭出好几道剑气，剑气带上了火筒的火焰，变成一条条火焰斩朝那“方小宝”飞过去。

“砰砰砰。”

“方小宝”变成了一堆散发着尸臭的花藤，蠕动发出的声音极其恶心。

李相夷接住了火筒，但刚才那一击显然没有消解他的怒火。

谁都不能用方小宝威胁他，谁都不行！

他正要出手，却听见不远处蠕动的花藤里传来小声的呜咽，很像人，但又带着非常严重的嘶哑。

“救……救我……”

声音是花藤的中心发出来的，李相夷皱眉，眼神甚是疑惑。

“不……不想……再……饮血……”

花藤的中心继续发出女人的嘶哑声，这让李相夷猜对了，那山洞内部的花藤团里包裹的果然是人。

这一团花藤能够发出声音，大概是因为花藤和那个人已经融合，所以一人一物无法分离、藕断丝连。

“饮血……他果然在用血喂养你。”

这个结果李相夷早有预测，现在终于确认了那个掌柜不断抓孩子的真实原因。

只不过……

“以血喂养……他已经与你难舍难分，除非他死，否则……”

否则不管什么办法也杀不了她。

花藤能够再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我问你……你能变换成人的形象，是不是也能用尖刺麻痹人的知觉，从而让人陷入真实的幻境，似梦非梦？”

昨天在密室之时他便想不通这件事，为什么他和小宝明明没有被刺，却还是陷入了梦境中。

“没有……梦……”花藤说话的时候，在河对岸的花藤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从李相夷的后背来，如同幽灵。

如果胡腾本身的麻痹无法制造梦境，那他跟方小宝的那个梦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梦的情绪那样的真实，所有的一切仿佛是真实的记忆片段，而不只是梦境。

花藤急继续蠕动着，似乎是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

可在河岸的更深处的黑暗中，一根尖锐的花杆朝李相夷追过来。

他眼疾手快的用剑挡下花杆，看向那更深处，那人是……

“哈哈哈哈哈……”

“居然……被你找到这里来……”

那人的声音奇怪的很，一会像男人，一会像女人。

李相夷拿着剑，看着安仁一身红衣从黑暗处慢慢走来。

花藤团开始焦躁，蠕动得比刚才更加激烈。

它伸出好几根花藤朝着李相夷，花藤中心发呜呜呜呜的动响。

“救……”

话还未说完，又一跟花杆从掌柜的手上扔出来，将那一小团花藤团贯穿、粉碎。

花藤碎成好多碎片掉在泥泞中，片刻便沉入泥地。

李相夷看了一眼泥泞，又看向掌柜的，眼神无比冷漠。

“以血喂养……与在她身上套上枷锁有何区别？”

那山洞中被包裹的人，大概也是不愿意这么丑陋的活着。

“你懂什么？就因为你们都有……所以我就要慷慨的祝福你们？别搞笑了，我只想把你们都杀了。”

“只不过出了点小问题……她居然没有照我说的，把你们麻痹起来。”

掌柜的走出了黑暗处，那张似男似女的脸在月色下浮现着凶狠和算计。

“没关系……我会给她更多的血，更深的禁锢，让她永远听令于我！”

掌柜的忽然大叫起来，怒目狰狞，像个疯子。

“荒谬。”李相夷冷冷开口。

这个掌柜对爱的诠释自然与他不同，他不会那样做，对这种做法更是不屑一顾。

“别清高了……要是有一天，那个人也离开你，你也一样会疯狂起来，就跟我一样！”

李相夷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下一秒就要出剑击杀这个人。

但是他答应了簪子铺子的掌柜，要帮他找到那个被掳走的小孩，所以现在还不能杀她。

况且她服用童蛊，杀他反而会伤害到那些孩童，他们被用于提炼童蛊，早已经与童蛊和服用之人连为一体。

难也难怪这人如此的有恃无恐，若不是她自行将童蛊从身体里赶出来，那这件事真的就没完没了。

可是要感动普通人就已经很难了，何况是感动一个疯子。

“听着，我不会试着感动你，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至于你怎样，那个被你用血喂养的人怎样，与我无关。”

李相夷面色冷峻，仿若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呵呵呵？你觉得我信吗？来了这……还想逃？”

掌柜的扬起手便甩出十根花杆，李相夷利落的挥动长剑，硬是将十根花杆全部挡了下来。

砍断花杆的时候，那山洞内似乎发出了阵阵痛苦得呜咽。

“下流……”人的同情是最好利用的东西，他在这边斩断花杆，那个被包裹在花藤中的人便会承受一样的痛苦。

真是够棘手的。

“头要裂开了……李莲花……你在哪啊……”

远在十里之外的小店客房里，方小宝发动了扬州慢的千里传音。

李相夷耳边回荡着方小宝难受的呜咽，不能拖下去，他得回去看看小宝。

“哼，你自己待着吧，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他动用轻功，扶摇直上，掌柜的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凌绝亦然的背影。

回到小店客房，李相夷点燃了床头的烛台，方小宝难受的躺在床上，额头都是细汗，脸红红的。

“小宝？小宝……怎么会……”

难不成是那果酒的缘故？可是那果酒里是安神的药，为何会让他发起高热来？

李相夷放下少少师剑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方小宝靠在了自己的胸怀中，净白的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那一股滚烫传进他的手中，他皱起眉毛，原本冷峻的神色多了几分担忧。

“李……李莲花……你又……给本少爷下药……”

方小宝不明所以的张嘴合嘴，两只手没力气的敲打着李相夷的脸。

李相夷并不恼火，反而看他双手无力的模样，更加心疼起来。

“喝水 ……小宝……”

他端起茶水，低声哄着。

看到茶水进了小宝干涸的唇中，他才稍微放心下来。

稍后又继续喂他喝水，一杯一杯，耐心极佳。

这么些年，方小宝练功勤奋，身子骨硬朗，几乎从不生病，只是受伤。

李相夷忽然想到他可能是因为受伤才会高热，便将她放下，解开衣服，伸手探进他的里衣去。

他手掌压着，一点点的试探，腰腹、后背、髂骨、腿……

担忧的心安了下来，没有受外伤。

难道是内伤？在丽花客栈的密室受的？

可那时候他给方小宝把脉，明明没有发现内伤。

李相夷疑惑的又给他把起脉来。

只是他的指腹按上去没多久，方小宝边开始猛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小宝！”李相夷环着方小宝的胸脯，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抖动。

“咳！……”

只听见方小宝的咳嗽声忽然停下，李相夷盯着他涨红的脸，忽然看见他喉结处有什么东西堵在哪里。

他没有多想伸手按住他食道，手指轻轻一按。

“咳咳！——”

又猛地咳了两声，一团硬物忽然从小宝的嘴里吐出来。

“呼……呼……憋死……憋死我了……”

“没事吧……喝水……喝水……”

李相夷赶忙倒了杯水递给方小宝，等待方小宝饮水的时候，他目光警惕的看向了那一团硬物。

“花？……”他愣了一下，想到昨天在密室里时他们二人的遭遇。

花藤受到掌柜的压制，恐怕无法轻易逃离密室。

难不成……借了方小宝的肚子，才从逃过了掌柜的控制，逃了出来。

只是这办法也太折磨他的小宝了。

“还好吗？恩？”

他还是先把目光放在了方小宝身上，看着方小宝涨红的脸慢慢褪成平常的颜色，他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