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死去那一日，对于小夭来说，已经很久远了。在离开高辛，离开轩辕，离开玱玹，也已经过了一百年。

她没有选择和涂山璟在一起，而是选择一人走遍大荒，带着自己的思，自己的念。

小夭在思念着谁呢？她的脑海中浮现曾经带自己肆意玩闹的防风邶，一身白衣冷漠讥讽的相柳。

反反复复，日日夜夜，想起相柳，她的心脏还是会传来阵阵痛感。

这一年的冬至，小夭畅游大海，见到了鲛人。她坐在一叶孤舟，鲛人在海中露出半颗脑袋。

小夭坐在孤舟中，笑嘻嘻盯着鲛人的脑袋，笑着打招呼：“你好啊！”

鲛人睁着眼睛看着她，似乎还有一些怕生。小夭笑了笑，正想摇舟远去，鲛人却一甩尾巴，跟着孤舟。

小夭停下，回身问：“你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嘛？”

鲛人听不懂小夭的话，伸出在海中的手掌，将手掌凑近她。

碧清的手掌中，一弯明暖的月亮安静地躺着。

小夭猜到了什么，收起笑容，伸出指尖，拿起那弯月。

鲛人入海，渐渐远去，追无可追。

小夭望着大海，笑中带泪，喃喃地说：“这是你留给我的吗？”

小夭没有在远去，她回到了清水镇，回春堂。

桑甜儿早已老去，小夭去老木，麻子，串子的墓前看了看。

她在清水镇开了一家医馆，提名“春归”。

春归堂的客人很少，有时可能一天来不上一个。小夭不在意，每日都会搬来躺椅，在春归堂中躺着闭目养神。

这一日，春归堂来了一位客人，那人身形纤瘦，个子却高，受的伤不严重。小夭为他清洗伤口，换药。那人作揖道谢，付过钱便离去。

日子还是一日日如此，直到五日后，那个男子再次到来，身上并无伤痕。

小夭冷冷问：“你想做什么？”

那人轻轻笑了笑，隐在面具下的唇瓣弯起。他挑了个地方，慢悠悠坐下，一挥手，春归堂的门“砰——”全然关闭。

小夭警戒，手中捏出毒粉。

那人说：“王姬不必如此，我并无恶意，只是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小夭问：“什么生意？”

那人安静了好一会，半晌起了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在下明日再来！”

小夭觉得那人实在诡谲，不作他想，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清水镇。

当夜，小夭在驿站的床上，抱着被子，抚摸着手中的弯月，心中思念着相柳，浅浅入睡。

弯月亮起温暖的柔光，将榻上入睡的小夭包裹住。

小夭醒来，觉得十分的冷，双手在四周摸了摸，忽觉不对，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

她的手中握着几株杂草，四周荒寂，并不是在驿站。

小夭站直身子，四处走了走，遇到一些人，小夭大致问了问，惊觉自己回到了过去，娘亲还在世的过去。

她现在的地方实在斗兽场，小夭想到什么，快步向后笼中跑去，一个个掀开黑布，笼子中呈现大小各异的灵兽，小夭一个个掀开，心中侥幸地想：‘万一呢，万一呢！’

只剩下最后三个笼子的黑布没有揭开，小夭颤抖着手，揭开第一个，对上一双受惊的眼睛，小夭摇头：“不是他！”

第二个笼子的黑布揭开，不是他！

第三个笼子的黑布揭开，小夭眼睛直直盯着，黑布揭开，对上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睛，布衣白发，是相柳，是相柳！

小夭快速将笼子打开，小心的伸出手，递到相柳的脸前，轻轻说：“和我走吧，我救你出去。”

相柳仰头望着眼前的女子，淡黄色的襦裙，美丽的面庞，带泪的眼睛，一张口咬了上去。

小夭痛呼一声，手腕被相柳死死咬住，小夭蹲下，轻轻抚摸着相柳的脑袋，“没事，没事，我救你出去。”

相柳身子一顿，放开了嘴。小夭的手臂鲜血淋漓，她不敢耽搁，拉起相柳的手掌奔跑出去。

有人在身后追，小夭向后撒下一把毒粉，众人倒地。

相柳眼中亮起微弱的光亮，小夭拉着他死命的奔跑，带着相柳逃离了噩梦。

终于，小夭停下脚步，牵着相柳的手松落，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

相柳站在离小夭三尺远的地方，戒备看着小夭。

小夭拿出药粉撒到自己手腕的伤口处，撕开裙子上的布条，包裹住伤口。

她看向一旁的相柳，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喜悦。她叫道：“相柳，过来！”

相柳看着小夭手腕的伤口，轻轻说：“你是什么人？”

小夭说：“救你的人！”

“为什么救我，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单纯想要救你，让你平安长大，好好做人……做妖。”

察觉对方没有恶意，相柳前进几步，凑近小夭。

小夭一把把相柳拉到身边，掀开他的手臂，拿出药粉撒上去，撕开相柳衣服上的布条包裹他的伤口。

相柳有些惊慌，却看女子只是在为他上药，便安静下来。

小夭上好药，把药瓶塞到相柳手心，说道：“有些地方，你自己去树后面上药吧。”

相柳去树后面，小夭坐在地上，开始思索，最后在脖子上摸到凉凉的东西，是弯月。

小夭轻声呢喃：“是他带我来的吗？”

“什么？”相柳上好了药走出来。

小夭起身，“没什么！你打算去哪里？”

相柳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小夭笑着问：“那你跟着我呗，我能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有你一口汤喝！”

她伸出手，递到相柳的面前，“你愿意跟着我吗？”

这一次，他没有咬上她的手。相柳伸出手掌，交握在小夭的掌心，没有说话。

小夭明了，握着相柳的手掌站起来，“那我们走吧，寻个落脚的地方！”

“你没有家吗？”

“有家，但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