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哐哐哐！咚咚咚！”

　　好家伙，外面那场百年不遇的暴雨简直是老天爷在“炼狱笼”的铁皮屋顶上激情打碟，摇滚节奏感十足，混杂着场内震耳欲聋的嘶吼、酒瓶子摔地上那清脆又暴躁的“BGM”、还有赌徒们因为钞票交割不清而喷出的各种含妈量极高的“祝福语”——这哪是拳场啊，整个一巨型桑拿房加噪音污染源，还是带搏击表演的高端（？）套餐，把擂台中央那两个“蒸笼里的肉馅”裹得严严实实，热气腾腾。

　　姜明义，我们这位“肉馅”一号，此刻正狼狈地用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抹，试图擦掉糊住眼睛的混合物——汗？血？还是对手甩过来的唾沫星子？成分复杂，堪比黑暗料理酱汁。

　　可惜效果感人，左边眉骨那道狰狞的裂口相当敬业，血泪顺着眼角哗哗往下淌，成功给他的世界套上了一层自带恐怖片氛围的猩红滤镜。看啥都像隔着一层新鲜出炉的番茄酱。

　　他对面杵着的那位“肉馅”二号，人送外号“黑熊”，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观察入微、起名精准的优良美德。

　　那一身横肉，虬结得跟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似的，油光锃亮，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肆意流淌，汇聚到那对硕大的拳套上，在昏暗顶灯下泛着可疑的、仿佛刚从炸鸡店捞出来的油腻光泽。

　　此刻，“黑熊”正咧着他标志性的大嘴，两颗金光闪闪、足以闪瞎钛合金狗眼的獠牙冲破嘴唇的束缚，在躁动的空气中嚣张地展示着存在感：“嘿嘿嘿，姜明义！撑不住了吧？叫声‘熊爷饶命’，跪下磕一个，老子心情好，赏你个全须全尾的下台姿势，给你留条胳膊当纪念品！”声音洪亮，自带扩音器效果，言辞间充满了“我真是太善良了”的自我感动。

　　姜明义没吭声，回应对方垃圾话的，只是他微微弓起的脊背——紧绷的肌肉线条在破烂如抹布的背心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准备玩命一搏的豹子。

　　那背心早就在刚才的“亲密交流”中被撕扯得只剩几缕布条，勉强坚守岗位，遮住最后一点点可怜的布料。

　　露出来的胳膊和后背，堪称一幅跌宕起伏的“伤痕艺术展”：陈年老疤是经年累月、拳拳到肉硬磕出来的勋章，新鲜出炉的淤青和豁口则是刚才和“黑熊”“热情拥抱”时新添的签名——肋骨那儿一阵阵地抽痛，保守估计至少是骨裂级别VIP待遇；左臂抬起来时牵扯得整条筋都在抗议罢工，酸爽得让他想当场表演一个“面部表情失控”。

　　认输？

　　这两个字压根就没在他姜明义的人生字典里出现过！

　　台底下第三排那个光线最差的犄角旮旯里，一个顶着鸡窝头、脸急得跟猴屁股似的哥们儿正扯着破锣嗓子嘶吼，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已经被汗水浸透、皱得像咸菜干的钞票：“明义！躲！丫的下盘是豆腐渣工程！晃着呢！打他底盘！底盘啊祖宗！”

　　这位“人形噪音制造机”兼“人肉提款机”正是姜明义在这“炼狱笼”里为数不多能交心的哥们——大狗。

　　别人打拳可能为了票子、为了妹子、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最强”名头，只有大狗知道，姜明义这小子，从23岁第一次稀里糊涂踏上这破擂台开始，就没给自己留过退路。

　　他不是在打拳，他是在玩命搏一条生路，搏一个能从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泥潭里挣脱出去、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渺茫到几乎像诈骗的希望之光。

　　说时迟那时快，“黑熊”那沙包大的拳头又裹着“呜呜”的风声砸过来了！目标明确，直取姜明义英俊（虽然现在血糊拉碴）的面门！

　　姜明义几乎是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猛地一拧腰侧身！擦着鼻尖过去的拳风都带着“黑熊”那浓烈的、仿佛十天没洗澡的汗臭味——物理攻击附带生化袭击，差评！

　　躲过这堪比卡车撞击的致命一拳，姜明义借着旋转的力道，腰马合一——虽然腰疼得要命，右拳炮弹似的轰出！

　　目标——“黑熊”那油光水滑的肋下！这是他冒着被打成猪头的风险，观察了大半场才揪出来的、对方护具掩盖下的唯一弱点！

　　“噗嗤！”

　　拳头撞上厚实肉体的闷响，如同一个巨大的湿枕头被狠狠捶了一下。

　　台下瞬间炸了锅！

　　“卧槽！”“他打中了？！”“赔率要变！快！快改注！”惊呼、怒骂、钞票飞舞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黑熊”那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震，厚厚的脂肪层也没能完全吸收这一拳的力道，他闷哼一声，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着“噔噔噔”后退了两三步！脚下擂台的地板都跟着呻吟了一下。

　　机会！姜明义眼神一厉，肾上腺素飙升，顶着肋骨的剧痛和左臂的酸麻就扑了上去！主打一个“趁你病，要你命”！

　　他的动作或许算不上最灵巧飘逸，技巧也未必是教科书级别的顶尖，但“敢拼”和“不怕疼”绝对是他姜明义的注册商标！别人遇到拳头砸脸下意识会躲闪，他？他脑子里的小剧场可能是——“诶嘿！挨你一下，换取近身贴贴的机会！值了！”

　　久而久之，这“炼狱笼”里提起姜明义，统一评价：“那疯子！”说他打拳像拼命三郎。

　　殊不知在姜疯子眼里，这片围起来的铁笼子就是他的诺曼底，要么赢，要么死，根本没第三个选项，退票？想都别想！

　　眼看姜明义带着“今天不是你躺就是我亡”的气势，又一记勾拳就要给“黑熊”那引以为傲的金牙来个亲密接触——“黑熊”眼中凶光一闪，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与他体型极其不符的敏捷，那穿着厚重靴子的脚丫子猛地蹬出！

　　又快！又狠！还他妈不讲武德！

　　目标精准——姜明义的小腹！

　　“嗷——！”

　　姜明义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泥头车怼了个正着！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踹得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哐当——！！！”

　　一声巨响，他后背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铁围网上！那棱角分明的铁丝网格硌得他骨头缝都疼，一口老血混着胃酸直冲喉头，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主要是怕裁判判罚，硬生生咽了回去！代价就是眼前瞬间黑了百分之八十，金星乱冒，耳朵里一阵嗡鸣，仿佛有五百只苍蝇在开演唱会。

　　“黑熊”哪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狞笑着，庞大的身躯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扑了上来！油光闪闪的拳头带着破风声，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地砸在姜明义身上、头上！

　　“砰砰砰！”“咚咚咚！”

　　节奏感倒是挺好，就是挨打的滋味实在酸爽过头。

　　姜明义只能死死蜷缩着身体，用还能动弹一点的手臂勉强护住脑袋和要害部位。意识在一片片炸裂的疼痛中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耳朵里观众席的嘶吼、欢呼、还有大狗那撕心裂肺的“明义！护头！护头啊！”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吸满了水的棉花被。他觉得自己像条被命运无情扔在砧板上的咸鱼，除了被动挨锤，啥也干不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提前去给阎王爷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

　　诶？身上的“冰雹”停了？

　　温暖（？）的拳头雨点没了？

　　姜明义艰难地从手臂缝隙里往外瞄。

　　只见裁判英勇地插入了两人之间，努力用他那不算强壮的身体隔开了愤怒，大概还有点打累了，的“黑熊”，然后高高举起了“黑熊”那油汪汪的胖手。

　　紧接着，裁判那通过劣质扩音器传来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响彻全场：

　　“比——赛——结——束！！！”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狂热的声浪，赌赢的欢呼，赌输的怒骂，交织在一起。

　　姜明义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接“啪叽”一声大字型趴在了擂台上，脸贴着冰凉黏腻的地板。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混杂着血腥味、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的空气，感觉自己像个破风箱。嘴角溢出的血丝，一滴，两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不太吉利的抽象派“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