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不忍细想，只撂下这一句话便走了，像是自己会忍不住反悔一般，等接到那碗药时，天色已经昏沉得不像样子。
“一博。”
明知人还未睡，肖战还是忍不住敲了几下门，才轻轻的推门而入。
“我问过了，新来的大夫说能治好你，喝药吧。”
“嗯。”
榻上的人缓缓起身，端起那碗漆黑的药汁，毫无顾忌的就要往嘴里送，肖战忽然红着眼睛握住他的手腕。
“一博。”
肖战的声音在发颤，王一博不解其意的把那碗药放了回去。
“怎么了？”
“你让我抱一抱。”
肖战忽然走到了他的背后，环绕住那纤细的腰肢，装作不经意的把手落在腰腹上，摸着那与他缘浅的孩子。
这怀着孩子还瘦成这样，这样的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有孕的苦楚。
“一博，我若是，就算你一辈子都治不好，我还是会一样爱你，你信不信我？”
肖战的语气几乎算的上是哀求，王一博不动声色的端起那碗药打量一番，又放回了桌子上。
“殿下，我——”
“算了。”
像是怕听见人笃定的回答，肖战第一次害怕一般把头深深靠在人的背后，不敢去看那碗药。
“还是先喝药吧，凉了不好。”
察觉到王一博举起了那碗药，一饮而尽又放了回去，肖战的心蓦然跌落至深渊。
终究还是喝下去了。
“我信你。”
被抱住的人缓缓开口，“殿下，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怎知不对？”
朝夕相处早就让王一博摸透了肖战的性子，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叫他起来喝一碗无关紧要的药呢。
“殿下，你是…想杀了我吗？”
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若是好事，肖战自然不会是这般神态，可他如今已经这样糟糕了，非要找出一件事让他比这样还要落魄，那大概也就是肖战想杀了他。
“怎么可能呢？你别这样说，一博，我是真的心疼你，自从那件事以后，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愿意面对，所以才总是想这些东西，今日…今日那大夫告诉我能治好你，我高兴坏了，可是，可是你如今有孕了，便不能用药，你身子那么弱，强撑也未必能撑到生产那日，更何况再过几月这伤就治不好了，我知道瞒不过你，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一看见你缩起来的那副模样，我就恨不得划自己一刀，你那碗…是打胎药，要恨便恨我吧。”
“有孕？”
怀里的人不可置信的小声重复了一句，肖战终于忍不住的把人正过来，无比认真的想要开口，却瞥见了桌案上那碗完好无损的药。
“你没喝！？”
药碗旁边空荡荡的茶盏，印证着王一博刚才不过是喝了一盏茶的事实，肖战变了脸色，刚想辩解几句，怀里的人忽然不住的挣扎起来。
“不要！我不要喝这药。”
“可你身子撑不住的，还有你脸上的伤，也不治了吗？一博，你听话，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可他们不是这个。”
总是防备着的人终于卸下了全身的提防，哀求的看向肖战，“殿下，求你，我不要治脸了，你不能杀了我的孩子……”
“不是容貌的事情，你如今的身子根本就撑不住，我何尝舍得，可是谁都比不上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肖战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血脉相连，他又怎么舍得，只是两者之间总要有取舍。
“不行。”
还没等肖战反应过来，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居然突然跪了下去。
“殿下，我求你，我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只这一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想要他，他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能这样，算我求你，你要是杀掉他，还不如要了我的命，我不治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出去见人，把身体养好，求求你，你不要杀了我们的宝宝……”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肖战心疼的几乎落下眼泪，赶紧伸出手去扶，他何曾见过王一博这般哀求的模样，即使是深陷泥潭，王一博也未曾这样过，又怎能让他不动容。
“祖宗，你是想要我的命吗？快起来，这地上这么凉，你还有身孕呢。”
“那你答应我。”
“一博，我何尝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听见他说你有孕，我欢喜的几乎快疯了，可是你如今这样，哪里还受得住有孕的疲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我怎么办？”
王一博小心翼翼的捂住自己根本就未曾变化的腹间，眼里盈盈的泛着水光，若不是那道可怖的疤痕，该是怎样一副我见犹怜又惹人怜惜的模样。
“求求你，殿下…”
豆大的泪珠从那双依旧漂亮动人的眼里滑落，肖战不忍心再去看，只是手上想把人扶起来，多日不曾好好吃饭的人自然而然的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我真的会改的，我会照顾好自己，让我留下他吧，求求你……”
满脸泪痕的人轻轻的拂去自己的泪珠，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忽然踮起脚尖，抓着肖战的衣襟笨拙的吻了上去。
“殿下，你说过要爱我疼我的，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就这一件，这是我们的孩子，他以后会慢慢长大，还会喊我们爹爹，你当真一点都不想看见他吗？”
带着哭腔的哀求一声一声的传来，肖战终于把苦苦哀求的人揽进怀里，轻轻的给啜泣的人擦去眼泪。
“别哭了，我答应你，别再惹我心疼了，是我要求你，只是求你一定顾好自己的身子，也想着我些，好不好？”
得偿所愿的人只是频频点头，泪珠顺着点头的动作滚落，瞧着好生可怜。
“哪里不开心也要和我说，一博，你肯这样爱我们的孩子，我心里欢喜，可是我不一样，我更爱你，我只要你，求你也顾着我吧。”
“好。”
十几日的默然终于被这突然出现的小东西打破，肖战一时竟分不清是担忧更多还是释然更多。
“你肯开心些就好，那今晚我与你住在一起好不好？宝宝会喜欢我们的信香的。”
犹豫的看了一眼肖战，王一博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夜睡得格外安逸，虽说王一博还是不肯正面对着肖战，但人终究是不再抗拒接触，侧着身子任由肖战轻轻的环抱住他，整个人背靠在肖战怀里，无比安心。
“殿下。”
“嗯？”
“你说…我这脸不治了，我们的宝宝以后会不会嫌我丑……”
“他敢。”
一提这事肖战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因为谁呀，要不是这小家伙来的突然，没准王一博的脸如今都好了。
“他敢嫌弃你，我打断他两条腿。”
被抱在怀里的人不满的挪了挪身子。
“不可以乱说，会吓到宝宝的。”
那么小怎么可能听得到呢，肖战话到嘴边也不敢反驳，只是把手轻轻的覆在王一博的手上。
“我从前便想，以后若我有了孩子，我便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除夕的压祟钱，冬日的冰壶，束的精简的风筝，吃穿用度，桩桩件件我都要给他最好的，不让他受半点我受过的委屈。”
看着怀里人忍不住流露出的脆弱又追忆过往的神情，肖战算是明白了王一博执着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原因，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殿下，这也因为他是我和殿下的孩子，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我宁愿死。”
“我知道。”
王一博像是专门会往他心尖上扎一样，不然怎么字字句句都让他心疼。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以后必定寸步不离的护着你。”
“殿下，会和宝宝一起护着我。”
执着的加上那还未曾有意识的小孩子，肖战竟在闭眼的人嘴角看到一抹熟悉而陌生的弧度，淡淡的，可又确确实实的带着笑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战感触颇深的摸上那平坦的地方，企图和那未成型的小家伙沟通。
你爹如今先谢谢你，可你若敢说半句我夫人的不好，你爹我还是会打断你两条腿的。
一夜好梦，肖战起时，怀里的人还在安睡，肖战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去抚摸那道伤疤。
把他心上之人害成这样，他要让那始作俑者用命来偿。
“殿下，那个…昨晚的药，你家夫人喝了吗？”
肖战刚一踏出门，就看见张小凡蹲在门口，一脸紧张的表情，似乎脸上…还挂了个掌印？
“未曾，他执意要留下孩子，说是不治那道疤了，我也无计可施。”
“没喝，那还好……”
张小凡有些心虚的眨眨眼睛，努力的回想着谢允昨天交给他的话。
“昨日我夫人来过了，他和我说还有别的医治方法，不一定非要选一个，但我昨天过来的时候，你们俩已经睡了，我就蹲在门口等你了。”
合着这脸上的掌印也是你夫人打的吧。
听闻事情有转机，肖战也无心关注那道明晃晃的掌印，赶紧抓着格外憨厚的张小凡询问。
“是，我夫人和我说，反正流华霜可以治愈疤痕，实在不行，就等您夫人生产结束，再照那道疤痕的走向，重新添一道新的伤，盖过原来的疤，这样就算新伤，只不过要注意把原来的疤所到之处都割伤才行，会很疼。”
添一道新伤…那该有多疼啊，肖战仔细的想了想这法子，可行，就是遭些罪也没什么。
“还有…还有您夫人的信香是，木樨花吗，我昨日只诊出他是坤泽，未曾闻到什么信香，我夫人说，木樨花配上雪芝，可以抵了那一味玉流珠，反正你应该挺有钱的，再加上其他的昂贵药材，或许怀着孩子，三月之内也还还能治。”
“你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打你的？”
张小凡罕见的结巴起来，“是啊，他和我说不应该直接揭榜来治病，万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我家夫人比我厉害，我都不知道这些，可是，可是您夫人的身子，是当真留不住这孩子，最多也就留到四五月，我也没说错……”
张小凡还兀自委屈巴巴的说着谢允的那点恶行，肖战那颗心却已经大起大落了几下，被这突然的变动弄得七上八下。
“那，你把你夫人喊来一起照顾一博好不好，我给你们双倍的价钱。”
“我家阿允不喜欢见人，他说养胎这事留我一个就够了。”
张小凡还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好像是想和肖战强调自己的医术不算太差。
“这孩子…当真留不住吗……”
“若你能三月之内找到雪芝，没准还有些希望，那东西固本培元，对孕期的人很好，只是大概也只能试一试，主要还是靠你夫人自己，药材只是辅用。”
“好。”
肖战深深的望了一眼屋子里依旧熟睡的人，心情复杂，要是能两全其美自然好，只是连张小凡都不知道的药材，哪怕找起来比登天还难。
“那雪芝难找吗？”
张小凡一阵点头，“难找，阿允说了，这雪芝年份越大越好，你夫人这个情况，最少也要百年起，不然便是无用，市面上连刚长大的都买不到，反正…就看着找吧。”
“好。”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肖战吩咐了手下去找，自己又走回卧房。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王一博的心绪，什么容貌药材也都是其次。
“殿下。”
缓缓醒来的人看着塌边一脸严肃的肖战，不由得也跟着紧张了不少。
“怎么了？”
“张大夫昨日挨打了，你知不知道？”
王一博被问的一脸茫然，甚至都不知道肖战话里的张大夫是谁。
“不知，他…被谁打了呀？”
“被他夫人打了。”
一脸懵的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全然没懂肖战话里的重点在哪。
“所以…呢？”
“他被自己夫人打了，我有些羡慕，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吧。”
“……”
“……”
久违的无奈感卷土重来，王一博有些无语的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肖战。
“好端端的，我打你做什么，这种事你也要羡慕。”
“羡慕。”
肖战主动把脸贴在人手背上轻轻摩挲，“怎样我都羡慕，能和你沾点边的就好。”
正随心所欲耍赖的人猝不及防的被轻轻的摸了一下脸，那力道像小奶猫在抓痒似得，三分无奈，七分温柔。
“摸一下殿下，就当打过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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