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欺负”

清晨的第一缕天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昏暗的室内，在深色地毯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斑。王一博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即便在深度睡眠中，身体也在固定的时刻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怀里沉甸甸的、温热的份量，以及萦绕在鼻端、已经彻底与他自身气息交融的、熟稔的玫瑰红茶暖香。他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肖战还在睡，以一种近乎嵌合的姿势蜷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脸颊贴着他胸口，一只手松松地抓着他睡衣的前襟，一条腿霸道地横跨在他腿上。呼吸均匀绵长，喷出的温热气息拂过他的锁骨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王一博没有动，保持着这个姿势，低头看他。晨光熹微，勾勒出肖战沉睡的侧脸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睫毛又长又密，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时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嘴唇微微抿着，卸下了所有防备和武装，显得格外……好欺负。这个念头让王一博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指腹极其轻缓地、怕惊扰什么似的，碰了碰肖战眼下那淡淡的、因连日熬夜拍戏而留下的青黑。触感温热柔软。肖战在睡梦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头在他臂弯里蹭了蹭，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王一博的心，就在这一连串无意识的小动作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维持着被“禁锢”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属于横店清晨的细微声响——远处的车声，隐约的人语，鸟雀的啁啾。世界在醒来，但他们之间这个小小的空间，时间依旧缓慢而粘稠。不知过了多久，肖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要醒来了。他的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眼神迷茫，没有焦距，显然还没彻底清醒。他先是下意识地蹭了蹭身下“枕头”的硬度，随即意识到触感不对，不是酒店松软的枕头。迷茫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王一博沉静注视的目光。那双眼睛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刚睡醒的一丝惺忪，但更多的是沉静的温柔。肖战眨了眨眼，混沌的大脑花了足足三秒钟，才将眼前的景象和昨晚的记忆拼接起来——杨梅冰，沙发上的亲吻，关于未来的对话，然后是……在这个怀抱里沉沉睡去。记忆回笼的瞬间，一股热度从耳根倏然蔓延至脸颊。他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扒在王一博身上，姿势堪称“蛮横”。而王一博，不仅任由他这么扒着，手臂还稳稳地环着他，看起来……像是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早。”王一博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低哑，磨得人耳朵发痒。“……早。”肖战的声音比他更哑，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想稍微挪开一点，缓解一下这过于亲密的尴尬，刚一动，却感觉横在王一博腿上的那条腿被对方的手轻轻按住了。“别动。”王一博说，放在他腿上的手掌心温热，“麻了。”肖战动作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枕着人家胳膊睡了一夜，腿还压着人家。“……你怎么不叫醒我？”他有些懊恼，想伸手去帮他揉揉，又觉得这动作过于亲昵，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没想叫。”王一博答得简单，手臂却收紧了些，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再睡会儿，还早。”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经过一夜的睡眠，变得柔和而绵长，与肖战自身暖融的玫瑰红茶味交织得更加密不可分。这种被对方气息全然包裹的感觉，让肖战刚醒来时的那点羞赧和不自在，奇异地迅速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安心和……归属感。他不再试图逃离这个怀抱，反而放松身体，更彻底地依偎进去，额头抵着王一博的下巴。“你胳膊……真麻了？”“嗯。”“活该。”肖战小声嘟囔，语气里却没多少责怪，反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和甜意。他抬起手，摸索着找到王一博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手指不太熟练地、轻轻地按捏着他结实的上臂肌肉，“这里？”“往下一点。”肖战的手指听话地往下挪了挪，指尖隔着睡衣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而有弹性的肌肉线条。他按得没什么章法，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抚摸。王一博没再说话，只是享受着这晨间静谧的亲昵。他闭着眼，感受着肖战指尖笨拙却温柔的触碰，感受着怀里人温软的体温和规律的呼吸。这一刻的安宁，比任何补觉都更能消除疲惫。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着，谁也没再说话。阳光在地毯上移动，光斑的形状慢慢改变。横店彻底苏醒了，窗外的人声车声渐渐清晰，但都被这扇门和这个怀抱隔绝在外。直到肖战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打破了满室的静谧。王一博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肖战耳中。肖战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地在他腰侧轻轻掐了一下：“笑什么！饿了很正常！”“嗯，正常。”王一博从善如流，终于松开了手臂，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被子滑落，晨光勾勒出他穿着黑色背心的上半身，肩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肖战也跟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有几根不听话地翘着，配上他刚睡醒懵懂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柔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惊呼：“快八点了！你今天不是有杂志拍摄？几点出发？”“九点。”王一博下床，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更大的缝隙，让更多的阳光洒进来，“来得及。”他转过身，逆着光，身影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先去洗漱？早餐想吃什么？我让助理送来。”肖战还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他逆光挺拔的身影，心里某个角落被阳光填得满满的。他抓了抓乱发：“随便，跟你一样就行。”想了想，又补充，“别太油腻，今天好像有场需要束腰的戏。”“知道。”王一博点点头，走向浴室，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他，“杨梅冰，早上别吃。伤胃。”“知道啦，王老师。”肖战学着他昨晚的语气，拖长了调子。王一博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走进了浴室。很快，里面传来了水声。肖战这才慢吞吞地爬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小冰箱前，打开。那个敦实的保温桶静静立在里面，盖子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看着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然后，他轻轻关上了冰箱门。浴室的门开了，王一博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牙膏的薄荷味走出来，头发半湿，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脸上的倦色被冷水洗去，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干净利落的模样。“你去洗，我打电话叫早餐。”“好。”肖战应着，抱着自己的睡衣走进浴室。镜子上还残留着一点水雾，空气里弥漫着王一博惯用的、带着冷冽雪松后调的沐浴露香气。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洗去一夜的疲惫和困倦。昨晚的一切，像一场带着酸甜气息的美梦，而梦醒之后，身边人的温度和气息依旧真实可触。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早餐已经送到了，简单清淡的中式早点，摆在小客厅的茶几上。王一博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工作信息。肖战在他旁边坐下，拿起一个还温热的素包子咬了一口。“有麻烦？”“没有。”王一博放下手机，神色恢复如常，将一碗小米粥推到他面前，“快吃，凉了。”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偶尔交谈几句今天的工作安排。气氛寻常，却又与以往任何一次共进早餐都不同。多了一份无需言明的亲昵，一种共享了最私密空间和睡眠后的熟稔。“你杂志拍完直接回剧组？”肖战问。“嗯，下午有场群戏。”王一博喝掉最后一口豆浆，“你下午那场独角戏，情绪比较重，中午记得休息，别背词了。”“你怎么知道我下午是独角戏？”肖战惊讶。“通告单我看了。”王一博说得理所当然，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需要我提前回来对词吗？”肖战心里一暖，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忙你的，别赶。”他知道王一博工作起来也是拼命三郎，不想他为自己来回奔波。王一博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有事打电话。”“知道。”早餐很快吃完。王一博的助理准时来敲门，提醒该出发了。王一博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起外套。肖战也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门外走廊的光线比房间里亮堂许多。王一博穿上外套，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内的肖战。肖战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头发还没完全干，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和那股熟悉的、暖融融的气息。两人目光相触，短暂的沉默。“我走了。”王一博说。“嗯，路上小心。”肖战点点头。王一博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用指节很轻地蹭了一下肖战的脸颊，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走了。”说完，他转身，和小林一起走向电梯间，背影挺拔，步履干脆。肖战站在门口，直到电梯门关上，数字开始下行，才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蹭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凉的触感。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无声地笑了起来。心里那种满胀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走到茶几边，收拾着早餐的餐具，目光落在那个空了的保温桶上，笑意更深。将一切收拾妥当，他换好衣服，也准备出发去片场。接下来的半天，在繁忙的拍摄中度过。肖战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剧本和角色上，但偶尔走神的间隙，唇齿间仿佛又会泛起昨夜杨梅冰那酸甜冰凉的滋味，还有那个带着同样气息的、深入的吻。这让他耳根时不时有些发热，不得不强迫自己更专注。午休时，他收到了王一博发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在摄影棚的休息室，简单的盒饭。附言两个字：“吃了。”肖战忍不住笑，回了一张自己面前同样朴素的剧组盒饭照片，也回了两个字：“同上。”对方没再回复，大概是在忙拍摄。下午，肖战果然有一场情绪浓烈的独角戏，是魏无羡剖丹痛苦撕心裂肺的片段。他提前很久让自己沉入那种孤独、愤懑、悲怆与自我怀疑交织的情绪里。拍摄时，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条过，但结束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坐在片场角落的椅子上，久久无法出戏。心脏沉甸甸地发闷，那种戏里的孤寂感仿佛还缠绕着他。他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调整。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伴随着熟悉的、清冽的薄荷气息，虽然很淡，但精准地穿透了片场各种混杂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肖战睁开眼。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换回了自己的常服，脸上还带着一点室外奔波的痕迹，正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他的目光很深，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拍完了？”王一博问，声音不高。“嗯。”肖战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未散尽的情绪。王一博没再多问，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他面前。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肖战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了看王一博。对方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说：起来，我在这里。戏里那种铺天盖地的孤寂感，在这一刻，被这只手和这道目光轻易击碎。肖战吸了吸鼻子，将手放进王一博的掌心。王一博立刻收紧手指，将他稳稳地拉了起来。“累吗？”往外走的时候，王一博问。“累。”肖战诚实地回答，任由他牵着自己，“心里有点空。”王一博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晚上想吃什么？”“没胃口。”肖战恹恹的。王一博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