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真的很疼啊。”
林叙盯着自己的手背,反复摩挲着那片本该灼痛的皮肤,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微凉的肌理,连一丝红肿的触感都没有。
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残留在神经里,像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痛。
一旁的油灯光晕投下淡淡的影子,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男人没说话,墨色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林叙手里,伸手轻轻按了按男生的肩膀,示意他躺下。
林叙没有反抗,乖乖的躺在床上,任由对方为他盖上被子。
“睡吧,有事........叫我。”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林叙听话地躺着,却毫无睡意。他侧过身,看着男人吹熄油灯,身影隐入黑暗里,只留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轮廓。
难道真的是噩梦?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黑暗中,手背又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麻痒。
林叙攥紧了拳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儿。
............
天光透过窗棂爬上床沿时,林叙才从混沌中醒来,浑身像灌了铅似的沉,眼皮重得掀不开。
一夜乱梦,醒来只觉得比熬夜还累,连带着心口都堵得发慌。
外间传来碗筷轻响,男人已经摆好了早餐——还是黄澄澄的糯米粑,配着一小碟酸笋酱,是苗家常见的吃食。
可林叙拿起筷子,却觉得味同嚼蜡。
糯米的软糯和酸笋的鲜辣都尝不出,只吃出满肚子的涩。
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难受啊........好不容易吃完了,林叙正准备躺回去,却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对方蹲下身,目光在林叙受伤的脚腕上反复观察,最后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又指了指门外,意思是再有五天他就能离开了。
“五天?!这么快?!”昨天不还说剩十天吗?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变成五天了呢?!
林叙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脚腕——绷带还好好地缠着,虽然比刚受伤时消肿了些,但走路依旧发疼,怎么看也不像是五天就能痊愈的样子。
“阿蛮哥,你不是说........十天吗?”林叙攥紧了衣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对方故意加快了日子?
男人没说话,只是缩回手站起身,收拾碗筷的动作快了些,像是在回避着什么。
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吊脚楼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叙看着对方忙碌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涩意又翻了上来。
五天.........比他预想的快了一半。
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祭树节的细节,没来得及记下更多草药的名字,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那点荒唐的心思,“离开”这两个字就像根细针,狠狠刺在心上。
“为什么........”
他想问得更明白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什么呢?
问他是不是巴不得自己赶紧走?
问他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意外的吻,才想尽早结束这场麻烦的收留?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不敢听。
何况他又没有立场去问——他本就该离开,他也不是这里的人,这里从来不是他的归宿。
但让他更为难过的是阿蛮的神情太过淡然,收拾好碗筷后便转身就去了廊下,继续翻晒那些草药,背影挺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仿佛他的去留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林叙坐在屋里,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场突如其来的心动,大概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还有五天........五天后他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青山绿水、离开这个人生中第一次动心的男人........那么,至少留下点儿什么吧,哪怕只是一张照片。
林叙拐回屋内,掏出那台失而复得的相机。
屏幕亮了亮,显示电量不多了,但足够留下一张照片。
于是他悄悄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廊下的身影——晨光里,男人正低头整理草药,黑袍的衣角被风掀起一角,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柔和又清晰。
林叙屏住呼吸,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听到声音的男人猛地转过身,墨色的眸子在对上黑漆漆的镜头时,瞬间覆上一层寒冰,比初见时还要冷冽。
他大步走进来,盯着林叙手里的相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吐出两个字,生硬又冰冷:“放下。”
“什么?”林叙捧着相机,没听懂。
“放下!”男人颓然提高了声音,不等林叙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去抢。
林叙没有防备,被男人力大如牛的力道狠狠一推,身体向后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嘶——”
脚腕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比上次受伤时还要厉害,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
可男人根本没理睬他,只是抓着相机,手指在上面胡乱按动,显然是想删掉那张照片。
但捣鼓了半天也没捣鼓明白,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将那张照片删掉,急得眉头紧蹙,竟抬手将相机狠狠往墙上砸去!
“不要!!!”
林叙失声尖叫,心疼到甚至忘记了脚上的疼,挣扎着爬过去想抢。
那相机里可存着他半年的心血,是他课题的命根子啊!
但他刚伸出手,就被男人一把推开。
对方的力气极大,带着不送抗拒的凶狠,林叙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甩到一边,后背重重撞在桌腿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不要动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林叙红着眼喊,声音都在发颤。
可男人却像是没听见,只是固执地跟相机较劲儿,再一次举起手要砸下去。
林叙只觉得呼吸一凝,再也顾不上受伤的脚腕,一把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胳膊,“阿蛮哥!不要摔它!它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滚开!”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阿蛮哥,求你了!”林叙的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后背的疼、脚腕的疼、心里的疼搅在一起,几乎要把他淹没,“这里面有我好多资料,删了照片就行,别砸它........求你了........”
他几乎是在哀求,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
可男人却像是铁了心,依旧紧攥着相机,指骨因为用力而凸起,眼看就要再次砸下去。
林叙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扑过去用身体挡在相机和墙壁之间:“要砸就砸我吧!别砸它!!!”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让男人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林叙的脸因为疼痛和着急而涨得通红,眼泪糊了一脸,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眼里满是哀求。
空气瞬间凝固了。
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暴怒、挣扎,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慌乱。
他盯着林叙哭红的眼睛,那里面映出自己狰狞可怖的样子,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怒火。
“松手........”
许久许久过后,男人终于开口,只是没了刚才的凶狠,剩下一股浓浓的疲惫。
“好、好,我松我松,你别砸,千万别砸........”林叙慢慢松开手,慢慢后退。
男人攥着相机的手这才缓缓放下,可力道却没松。
他扭头看向屏幕里自己的背影——晨光、廊下、翻飞的衣角,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却像根刺扎在他眼里。
“删........”男人把相机往林叙面前一推,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林叙连忙接过,哆嗦着手指找到那张照片,快速删除,然后举着相机给对方检查:“删了........你看,已经删了........”
男人的目光扫过屏幕,确认照片消失后,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来,旋即伸出手:“给我。”
“什么?”林叙不解。
“相机。”男人指向相机。
“我已经删.......啊?!”
一句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一把将相机夺了过去。
林叙指尖一空,只来得及抓住相机的背带,就被对方猛地一扯,拽倒在地。
男人拿着相机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像是那相机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阿蛮哥!我已经删了照片!你把它还给我吧!我不会再拍你了!真的不会了!”
林叙趴在地上大喊,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脚腕的剧痛顺着骨头缝往上窜,刚才扑过去阻拦时又扭了一下,此刻稍一用力就疼得钻心。
可男人连头也没回,径直走出吊脚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廊下的阴影里。
只有风穿过屋檐的声音,带着草药的气息,冷冷地灌进屋里,吹得林叙眼眶更酸了。
男生趴在冰冷的地上,后背和脚腕的疼此起彼伏,但比起心上的疼,真的微不足道。
他不明白,一张照片而已,为什么会让对方发这么大的火?又为什么........要把相机也抢走?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连留下一点念想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留个纪念罢了,至于这么遭他厌恶吗?
林叙咬着唇,把脸埋在臂弯里,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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