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一博去拜见庆帝的时候，简直是紧张的呼吸都发涩，只顾着俯首合礼时静静地听着肖战说话。
这也怪不得他胆子小，敢这样一板一眼的在天子面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瞎话的，估计也就肖战这一个人。
“原来如此。”
上位的人似乎对肖战那一番谎言深信不疑，还朝僵直跪着的王一博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久跪的膝盖酸麻难耐，肖战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踉跄的王一博，扶着人小心翼翼的坐下。
“不管是坤泽还是中庸，如今一博便是你的太子妃，舍下了魏国皇子的尊荣嫁于你，缘分天赐，你肯好好珍惜便好。”
王一博忍不住的去瞟肖战，后者依旧旁若无人的扶着他的身子，好像王一博是弱柳扶风站不稳的娇小姐。
“这是自然，不过儿臣还有一事恳求父皇，如今边陲动乱，屡屡来犯，年末之前必须解决此事，儿臣本想独自出征，可是如今才刚成婚，所以——”
“你舍不下家里的妻妾，于是便要推辞平乱之事？”
刚才还春风拂面的皇上语气变得严厉，虽然肖战不能为难这位魏国嫁来的皇子，可是这皇子也不能勾的他最勤勉出彩的儿子荒于国家大事。
“自然不是，能陪着心上人固然好，可这和儿臣应付的责任并不冲突，我是想求父皇允许，让我任命一博做我的副将。”
王一博正小心翼翼的喝下那杯竹叶青，被肖战这话惊的呛住，慌乱的放下玲珑剔透的杯子，用袖子捂住脸一阵咳，像是吓坏了。
“胡闹！你们新婚燕尔，怎么能一起上战场呢，就算是中庸也不行，要是才嫁过来几天就伤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天家不能容人，未善待魏国的皇子，岂不平白惹旁人非议。”
王一博接过肖战递来的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含住喝了下去，肖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了他的背，轻轻的给人顺气。
“慢些。”
肖战只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情欲，像是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让人惊奇的话。
“父皇明鉴，一博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比任何人都舍不得让他受伤，只是这人才难得，我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埋没了一博的才能呢，不如父皇现在便找个靶子和弓箭来，若是太子妃能十次都箭无虚发的连中红心，就代表他有上阵杀敌的英勇气概和能力，上了战场也能保护好自己，父皇便同意儿臣的请求，若不能，儿臣便独自出兵，不再提此事。”
王一博如坐针毡的站起身，惶恐不安的拉了拉肖战的袖子，殿前用箭是何等忌讳，肖战的信任究竟是从何而来，若是自己不能十次连中红心，肖战这太子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殿下……”
肖战轻声的朝人耳语道，“一博前几日不是说骑射未必输我吗，你从来只是缺一个机会，如今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你且心无旁骛的射靶便好，没人会信一个坤泽比乾元还要强，可我信你，今日你若是做得到，从此以后，你便彻底不用受这坤泽身份的限制。”
王一博出神的把手虚握成拳，受了蛊惑般轻轻的跟着肖战的话重复了一次。
“不再受坤泽身份的限制……”
呢喃的声音宛如呓语，充满了不可置信，肖战毫不意外的看着王一博的表情从茫然怯懦，渐渐的变得坚毅。
他就说，这样的美人，眼里该是有光。
“我愿一试。”
高位上身着龙袍的人看着难得和自己提出要求的儿子若有所思，这太子妃长得也太过漂亮了些，哪怕是中庸，肯定也没什么真才实干，如果真是难得的将才，魏国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加以培养，放之任之让他来千里迢迢的和亲。
阅人无数的皇上想着，肖战演的这一出，估计也只是被这嫁来的皇子迷住了，才胡闹一般提出这建议。
“也罢，既然你非要坚持，那便破例竖几个靶子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十发连中，偏一点都不行。”
“是，儿臣替一博谢过父皇。”
肖战瞧着比王一博还要胸有成竹，一边盯着侍卫们搬动到院子里的靶子，一边把手里的扇子开了又合。
王一博缺的无外乎就是个机会，如今他便给王一博这机会，要是他真的所言不虚，精通骑射之术，这事便是遂了他多年的愿望，人情必是欠下了，虽然肖战心里并未有什么图谋，但是能帮到自己的太子妃，再加上留住一个人情在人心里，总是好的。
如若王一博做不到，那也是算是曾经尝试过了，以后便后悔不得，但也不会再那般谨小慎微的应付自己，其实如果王一博在太子府里待上一辈子也好，免得受那些苦楚，就安安静静的做他笼中的一只白鸟不好吗，无忧无虑又娇生惯养的被他纵着，肖战也摸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他一想到王一博曾经受的苦就觉得心口发闷，只想变着法的把这只总是惴惴不安，又小心谨慎的小白鸟宠到娇气。
可王一博显然不想。
箭矢飞快的划破长风，上面装饰的白色羽翼因为速度太快，只划出模糊的虚影，等到肖战看清那第一发正中红心的箭，第二只箭便已接踵而来，甚至比第一发还要快。
第二根箭没有像众人期许的一样射在第二个靶子的红心上，而是直直的朝向已经射在红心上的第一根箭，精确无误的破开第一根箭的箭身，再次贯穿了已经留下箭孔的红心，周围竟是严丝合缝的贴合。
肖战静默的看着英姿飒爽的王一博，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的太子妃，可却又不觉得违和，谁想得到看似柔软又无助的坤泽，藏着这么多的委屈与胆识，可他又总觉得王一博就该是这样，真是好生矛盾。
箭身破裂的声音无比清晰，肖战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专心致志引弓的人自然没有心思揣摩肖战的表情，王一博瞄准了靶子，射出最后一发箭，一瞬只觉得无比畅快。
仿佛他精准射中的不是靶子上如出一辙的一个个红心，而是他那十几年受过的屈辱冷眼以及因为身份而被迫接受的辛酸和不平。
如今他不是什么不受宠的坤泽皇子，也不是什么被迫和亲的太子妃。
他是他自己。
满室寂静，只有插入红心的最后一根箭在轻轻颤动，那上面坠着的羽毛还惊魂未定似得簇簇摇摆，可见出箭之人的坚决。
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侍卫们早就拔刀护在了皇上的周围，似乎是还在对刚才的金石之声心有余悸。
高位上的人看着与刚才判若两人的人也有些出神，缓了许久才轻轻的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散开。
“不愧是魏国的皇子，既然……”
接下来的话王一博都没有听清，他的心绪还回荡在自己刚才势如破竹射出的那几箭上收不回来，直到肖战替他谢了恩，又和他一同辞别皇上，驱车回来太子府，王一博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臆想的一场幻梦。
“怎么了？要做我的副将高兴傻了？”
肖战瞧着王一博那副出神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人的袖子，又觉得这样似乎坏了他们在人后互不相干的君子之约，好在王一博没推开他。
“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副将。
王一博无声的重复了一次，又垂下头狠掐了自己一下，这才肯相信这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
“莫不是你嫌边境动乱凶险，不愿意与我一同前往？那我即刻便去——”
“不是的！我愿意！我做梦都想去！”
王一博下意识的反驳，情急之下居然拉住了肖战的手，王一博看见肖战的视线落在两个人握着的手上，又一脸玩味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肖战是在打趣他，像摸到烫手山芋似的收回自己的手，不自然的看向另一边。
“殿下别吓我，我愿意的，我心里欢喜得很，还要多谢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如果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只消说一声——”
“只消说一声，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好了，你怎么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我都说了别和我这么生分，如今你殿前显露身手之事都传开了，没人会再以为你是坤泽，你也要尽早的适应一下军营的日子，下个月便出兵。”
其实要说带人出兵，肖战心里上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刀剑无眼，哪个管你是乾元还是坤泽，都要一样的吃苦遭罪，用血肉去平息战乱，可谁让王一博偏偏又那么向往。
“知道了，多谢殿下。”
肖战平生第一次听到殿下两个字就难受，刚想着怎么开口让王一博别再喊自己殿下，就听见身边的人又柔柔弱弱的开口。
“前几日，柳侧妃来找过我，说是对殿下一往情深，却总是不得见，如今殿下肯这样帮我，不如也去看看她吧。”
“你让我去找她？！”
肖战还没从帮了人的欣喜里缓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地位平白无故的被王一博贬了一轮。
“是，我今夜想多些时间习武，怕打扰殿下休息，再加上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自然比不上能伺候殿下的侧妃，您总不去找她，如今又在皇上面前那般向着我，时间久了会惹人非议。”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肖战心里再不快也挑不出错来，毕竟他们两个确确实实的承诺过互不干涉，如今他要是非赖着王一博，反而显得自己另有所图，帮人改身份的事就会顺理成章的被划成目的不纯。
“去便去。”
肖战鲜少这般生硬的对王一博说话，低着头的人确认再三肖战已经出了院子，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从前宫里生活的经验告诉他，人最是不能的便是痴心妄想四个字。
即使是肖战对他再好，他也不能全身心的把自己交出去，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交付身体，但这颗心不能丢。
“肖战……”
仿佛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能这样喃喃自语的喊出肖战的名字，王一博对着虚空若有所思的小声呢喃，像极了与父母走散的小孩子，流露出迷茫又无辜的神情来。
“叫我干嘛？”
肖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这一声应答把专心致志想事情的王一博吓得猝然站起身，险些没站稳，肖战赶紧环住人的腰，生怕这人冒冒失失的摔着。
“你这样不经吓，上了战场可怎么行？”
“所以…殿下是刻意想培养一下我适应能力的吗……”
心神未定的王一博不大自然的轻轻推开抱住自己的肖战，被这格外亲近的距离弄得脸红。
“我是要回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我的信香是什么？”
肖战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回来，便开始随口胡诌些借口出来。
“不知。”
“是雪水。”
“雪？”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一点都没闻到，王一博也被说的有些好奇，凑近了肖战的颈窝，想细细的嗅一下这雪水的清冽。
肖战看着靠近自己的人，鬼使神差的自己迎了上去，两方心有灵犀的接近，这一下竟似抱了个满怀。
“我听说用雪水泡了木樨花来沏茶喝，最是清甜可口，不如……”
都是聪慧之人，王一博自然听得出肖战的话有旁的意思，全把这当成了这位太子殿下一时的心血来潮，漠然的向后退一步，看似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掀起一圈一圈的波浪。
“今日之事，我很感激，可是殿下是忘了，我讨厌自己的信香，自然也不喜欢木樨花泡的茶。”
一句轻飘飘的话把肖战打回了现实，吃了瘪的太子殿下依旧潇洒，若无其事的抽身走了，王一博盯着肖战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要去那位倾国倾城的侧妃那里。
多思多虑的人把自己想的头疼，干脆在院子里就身躺下了，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如今连轻轻的喊一声肖战的名字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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