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测试区的绿豆糕与旧画笔
下午的设计部样品测试区飘着淡淡的纤维味,温阮蹲在白色测试台前,指尖捏着片米白色可降解纤维,指腹摩挲着纤维交织的纹路,对着自然光轻轻扯动——丝缕间能看见细密的经纬,松开后立刻回弹,连点褶皱都没留。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测试表,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有点卷,“拉伸度”那栏用蓝色水笔写下“15%,符合标准”,笔尖力度轻得怕蹭花前几行的耐候性数据——这是今天测的第三组样品,每组数据都要跟实验室报告对三遍,绝不能出岔子。
“温阮,这组样品的耐候性怎么样?”周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捏着份项目进度表,指节还夹着支半旧的钢笔,眉头微蹙,“梅雨季湿度大,要是发霉变形,后期返工就麻烦了。”老员工的谨慎藏在话里,没直接质疑,却带着点担心。
温阮站起身,把纤维样品塞进透明密封袋,袋口贴的手写标签上,“测试3-耐候性-0629”的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个小对勾——这是她标记“合格”的习惯。“周哥,上周送了两组去实验室做高湿测试,72小时模拟梅雨季环境,含水率只有8%,连点霉斑都没长。”她指了指测试台角落的蓝色文件夹,“报告打印出来放您桌上了,里面还有供应商的每批次抽检记录,签字盖章都齐了。”
周哥走过去翻了翻文件夹,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据,眉头渐渐舒展开:“是我之前把问题想复杂了,你这数据做得比老员工还扎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次整理数据要是忙不过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核对几行,别自己熬到半夜。”
温阮刚想应声,就看见沈彻从门口走进来。他穿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口别着那支银杆钢笔——是温阮十八岁送的,笔身刻的“彻”字被摩挲得发亮,手里拎着个浅棕色牛皮纸袋,走到测试台旁时,脚步放轻了些,怕鞋跟声扰了她记录:“路过巷口‘老方糕点铺’,看见开门了,买了盒绿豆糕。”
纸袋打开时,绿豆糕的清香混着点白糖的甜气飘出来——是切成菱形的小块,表面撒了层细细的绵白糖,边缘还带着点油纸的纹路,是温阮小时候最爱的口味。“记得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吃这个,”沈彻指尖碰了碰糕体,温度刚好不烫嘴,“每次我帮你修完画笔,你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说‘这是给沈彻哥的报酬’。”
温阮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口,细腻的糕体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还带着点绿豆的清香味,瞬间勾回十五岁的回忆。那年她刚上初三,要参加全市绘画比赛,赛前一周,最常用的狼毫画笔笔尖断了。她抱着画具箱坐在沙发上掉眼泪,沈彻刚从学校晚自习回来,看到后没说安慰的话,第二天一早就揣着支新笔尖回来,蹲在茶几旁帮她修——指尖捏着细砂纸,一点一点磨掉接口的毛边,怕硌到她握笔的指腹,还特意用自己的钢笔试了试手感:“这样握着就不疼了,比赛时别慌。”
“又走神了?”沈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手里捏着张薄荷味的湿纸巾——是温阮常用的那款,“绿豆糕有点掉渣,擦下手。”
温阮接过湿纸巾,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带着点凉:“想起你帮我修画笔的事了,那时候你才来温家半年,就总帮我收拾烂摊子。”她顿了顿,嘴角弯了弯,“那支修好的画笔,我一直留着,现在还在画具箱最底层,连包装纸都没扔。”
沈彻的眼神软得像测试台的暖光,指尖轻轻摩挲着测试台的边缘:“要是想修其他旧画笔,随时跟我说,上周去老文具店,还看到有同款笔尖卖,我买了几支藏在书房。”他没说,其实是去年温阮留学时,他特意跑了三家电文具店才找到的,一直等着她回来。
下午四点多,温阮去茶水间倒温水,刚打开冰箱门,就看见一篮鲜红的草莓摆在最上层。草莓颗颗都有乒乓球大,表皮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水珠沾在上面,像是刚用矿泉水洗过,还带着点凉气。她刚拿起一颗,就听见陆舟的声音:“温小姐,这草莓是沈总早上让采购部去郊区农场摘的,特意交代‘要熟度刚好的,太生酸,太熟软’,还让厨房用凉白开洗的,怕有洗洁精残留。”
温阮咬了口草莓,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炸开,带着点刚摘下来的青草气,比上次的更鲜。她转头看向陆舟,笑着说:“沈总也太费心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陆舟摆了摆手,声音压得低,像在说小秘密,“沈总上午在办公室盯着监控看,见你测样品时皱了下眉,立马问我‘是不是样品出问题了?要不让技术部过去搭把手’。刚才我送文件进去,还看见他在看你做的用户调研表,上面用红笔圈了‘带娃家庭占比65%’,写了句‘这里可以加个亲子互动区’。”
温阮捏着草莓的指尖紧了紧,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悄悄拿了颗揣进卫衣口袋——等会儿送测试报告时,偷偷塞给沈彻吃。她刚要关冰箱门,就看见林晓芽抱着笔记本走过来,扎着双马尾的脑袋垂着,眼神怯生生的:“温小姐,我……我能不能问你个事?样品结构图怎么画才清楚啊,我画了三次,尺寸线都跟纹路叠在一起,看不清。”
温阮拉着她走到茶水间的桌子旁,拿起笔在她的笔记本上画了个简易结构图:“你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红色标接口,蓝色标尺寸,纹路用铅笔轻轻勾,这样一眼就能分清。”她看着林晓芽攥着笔的指节泛白,声音放软了些,“要是还有不懂的,直接来找我,别不好意思。”
林晓芽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尾音还带着点犹豫:“谢谢温小姐……昨天阮星眠姐在茶水间拦住我,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忙样品测试,还说‘要是你画图有不懂的,不用总麻烦温阮,找我也一样,我跟沈总熟,能帮你问技术部’。”
温阮的指尖顿了顿,能感知到林晓芽语气里的困惑和紧张——这小姑娘太单纯,连被人当枪使都没察觉。她没说阮星眠的不是,只是拍了拍林晓芽的肩:“要是她的话让你不舒服,不用勉强应付,直接来找我就行,咱们部门里,不用看谁跟谁熟。”林晓芽小声应了声,抱着笔记本走了,温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阮星眠这是开始打实习生的主意了。
下班前,温阮把测试报告按序号理好,刚要放进文件夹,手里的黑色水笔没拿稳,“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笔杆,就有人先一步把笔捡了起来——是沈彻。他手里拿着份蓝色封皮的文件,显然刚从会议室出来,递笔给她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开会时攥笔留下的温度。
“报告整理完了?”沈彻看着她手里的文件夹,“我送你回家,刚好顺路去取点东西。”
温阮点点头,跟着他走出设计部。电梯里,沈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早上说想在景观里加星空发光层,技术部下周有个供应商对接会,我让他们把样品带过来,你先挑挑颜色,有喜欢的直接定,不用走流程。”
“真的吗?”温阮眼睛亮了,“我还担心找不到透光度好的发光材料,要是能提前看样品,就能早点画效果图了。”
“当然是真的。”沈彻笑了,电梯门打开时,他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怕走廊的穿堂风吹到她,“你想做的设计,我哪能让材料拖后腿。”
车子驶在傍晚的街道上,夕阳透过车窗落在温阮手里的草莓上,把果肉染成了浅金色。她把草莓递给沈彻:“刚从茶水间拿的,你尝尝,比上次的还甜。”
沈彻咬了口草莓,甜汁沾在嘴角,他转头看向温阮,见她嘴角也沾着点草莓汁,像只偷吃糖的小猫。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张湿纸巾,指尖捏着纸巾边缘,轻轻蹭掉她嘴角的汁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电梯里没散的暖光裹着草莓的甜香,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的暧昧。
到温阮家楼下时,沈彻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个小盒子——是磨砂银的,打开后,里面躺着个星空形状的书签,银色的星子上刻着个小小的“阮”字,在路灯下泛着细闪。“昨天路过文创店看到的,想起你小时候总在画纸角落画星星,就买了。”
温阮接过书签,指尖摩挲着刻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谢谢沈彻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彻看着她走进单元楼,直到三楼的窗户亮起暖黄的灯,才发动车子离开。温阮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星空书签,看着楼下的黑色宾利渐渐远去,忽然觉得——有他这样把她的小事都放在心上的人在身边,哪怕以后再遇到阮星眠这样的小插曲,也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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