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夜里的外套与草莓…

第七章 雨夜里的外套与草莓甜香

深夜十一点的设计部静得能听见键盘余温散去的细微声响，只有温阮工位的吊灯亮着，暖黄的光在PPT屏幕上投下圈柔和的光晕。她握着支银色触控笔，笔身泛着冷光，在屏幕上反复调整着“环保景观成本对比”图表——浅蓝的传统材料柱与浅绿的可降解纤维柱并排放着，她连图例的字体大小都要校准到像素级，连“两年收回差价”的标注都用了加粗的橙色字体。桌上的马克杯空了，杯底凝着圈深褐色咖啡渍，是下午泡的美式，她刚想起身倒温水，就听见门口传来轻得怕惊扰人的脚步声。

“还在跟图表较劲？”沈彻拎着个浅灰色保温袋走进来，身上带着点深夜的凉意，混着点潮湿的雨气——刚才去买夜宵时淋了点小雨，他怕粥凉，一路快步走回来，耳尖还沾着点未干的雨珠。他没穿惯常的西装，换了件深灰色羊绒针织衫，领口松了颗扣子，露出点淡粉色的锁骨，袖口挽到小臂，腕间的机械表指针指向11:07，正是温阮平时念叨的“熬夜临界点”。

温阮抬头，触控笔在屏幕上顿了下，带出道浅痕：“明天周哥肯定会盯着成本挑刺，得让图表一眼就看出优势。”她指了指屏幕角落的小字，“刚才算错了维护费的年均涨幅，现在改过来，两年刚好能收回初期多花的5%，李总监看过也说没问题，但周哥……你懂的。”

沈彻把保温袋放在桌上，拉链拉开时，热气裹着虾仁粥的鲜香味瞬间漫开来——粥熬得稠而不糊，虾仁去了虾线，切得大小均匀，浮在粥面，芹菜叶切得碎碎的，刚好提鲜不卡喉。“厨房刚热好的，配了酱萝卜，是你爱吃的酸甜口，不咸。”他从袋底摸出双细柄瓷勺，勺柄上印着颗歪歪的小月亮，是去年温阮在景德镇捏的，当时她笑着说“以后喝粥要用可爱的勺才香”，没想到他一直带在办公室。

温阮接过勺子，舀了口粥，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虾仁的嫩混着粥的绵密，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夏末暴雨。那天是周五，沈彻帮数学老师改月考卷，让她在实验中学门口的公交站台等。雨下得又急又大，砸在黑伞面上的声音像鼓点，风把伞骨吹得歪成了弧形，她手劲小，掰了半天也没掰直，校服外套吸了水，贴在肩膀上凉得刺骨。可她攥着给沈彻带的肉松面包，揣在卫衣里捂得暖暖的——那是早上绕去巷口买的，他前一天说过“肉松面包配热牛奶最好吃”。

“又走神了？粥要凉了。”沈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没沾到雨，却想起当年她头发滴着水，睫毛上挂着雨珠的样子，心里软得发沉。

“想起15岁那天下暴雨，你跑来找我的事了。”温阮舀粥的动作慢了点，眼底漾着笑，“我举着你的黑伞，伞骨歪了不敢说，怕你怪我笨，结果半边肩全湿了，你跑过来第一句不是骂我，是把外套脱下来裹住我，自己穿件短袖在雨里抖。”

沈彻也笑了，指尖摩挲着保温袋的边缘，像是在触摸那年的雨丝：“我跑出来时，就看见你缩在站台角落，伞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个面包，卫衣口袋鼓囊囊的。问你怎么不先吃，你说‘要给沈彻哥留着’，结果面包被你捂得有点软，我还是吃得干干净净。”他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后来我发烧，你煮姜汤，姜放多了辣得我眼泪直流，你却站在旁边笑，眼睛弯成月牙，手里还藏着颗糖，说‘辣了就吃这个’。”

“那时候你才来温家一年，就总护着我。”温阮咬了口酱萝卜，脆生生的酸甜味刚好解腻，“我妈总说，你比我亲哥还上心，连我不吃姜皮都记得，煮姜汤时特意削得干干净净，怕我嚼到。”

沈彻没接话，只是伸手帮她切换PPT页面——是用户调研表，纸页边缘因为反复翻看有点卷边，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每个公园的受访者结构：“中山公园带娃家庭72%，和平公园老人多但支持环保，这是他们的签名和联系方式，随时能核实。”他指尖点了点“家庭打卡意愿”那栏，“市政项目最看重人气，这组数据比成本表还管用，周哥要是再质疑，就把这个给他看。”

温阮点头，心里暖烘烘的——他永远知道她怕什么，提前帮她想到应对的办法。

第二天上午的设计部讨论会，气氛刚热起来就被周哥的话泼了点冷水。李曼打开温阮的PPT，周哥就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温阮，环保材料是趋势，但市政项目讲究‘稳’。你刚回国没做过国内市政项目，知道后期维护多麻烦吗？要是出了问题，咱们部门得担责任。”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同事们的目光都落在温阮身上。她却没慌，从文件夹里抽出调研表，递到周哥面前：“周哥，这是我上周在三个公园做的500份问卷，中山公园的张阿姨、和平公园的李爷爷，都愿意为环保景观多等工期。您看，带娃家庭占比65%，他们说‘想让孩子摸得到软乎乎的景观，不是硬邦邦的塑料’。”

她又翻到成本表，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橙色标注：“维护费我算过了，传统材料每年2万，还得定期换零件；可降解纤维只要1.7万，还能回收再利用。而且市政有‘绿色项目’补贴，刚好能覆盖初期多花的成本，李总监也看过测算表。”

周哥拿起调研表，翻了几页，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和联系方式，纸页上还沾着点公园的草屑，显然是实地去做的。他脸色缓和了些，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没想到你做得这么细，是我想简单了。”

坐在角落的沈彻没说话，只是在温阮伸手拿笔时，悄悄把她落在桌角的银色触控笔推了过去——笔身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刚好落在她手边。温阮抬头看他，他眼里带着点认可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却比任何鼓励都管用。

下午三点多，温阮去茶水间倒温水，刚打开冰箱门，就看见一篮鲜红的草莓摆在最上层。颗颗都有乒乓球大小，表皮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水珠沾在上面，在灯光下泛着细闪，像裹了层碎钻。她刚捏起一颗，就听见身后传来陆舟的声音：“温小姐，这草莓是今早刚到的‘红颜’，沈总特意去了采购部，每颗都尝了，甜度低于12度的全挑出去了，还让厨房用矿泉水洗的，怕残留洗洁精味。”

温阮咬了口草莓，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带着点淡淡的奶香，果肉软嫩得能掐出汁。她指尖捏着草莓蒂，笑出了梨涡——上次跟陆舟随口提了句“上次的草莓有点酸”，没想到沈彻记在了心里。

“沈总还说，让厨房每天洗好放在冰箱，你画图累了就来拿两颗，补充维生素。”陆舟手里拿着文件夹，声音压得低，“刚路过沈总办公室，看见他盯着监控，嘴角没说话但弯了点，估计是看见你拿草莓了。”

温阮抬头看向沈彻办公室的方向，玻璃门半掩着，能看见他低头看文件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泛着浅金色。她把草莓蒂扔进垃圾桶，又摸出一颗揣在口袋里——口袋里的草莓带着冰箱的凉气，隔着布料硌得慌，她却攥得紧，等会儿汇报完工作，要偷偷塞给沈彻尝。

下班时，黑色宾利已经停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温阮走过去，沈彻降下车窗，手里拿着个透明保鲜盒，里面的草莓码得整整齐齐，还垫着层吸油纸：“下午没吃完的，给你装着，路上吃，别沾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完？”温阮坐进副驾，接过保鲜盒，指尖碰了碰盒壁，还带着点凉气。

“陆舟说的。”沈彻发动车子，夕阳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浅金色，“明天演示不用慌，我会在后排听着，有问题……我帮你挡。”

“嗯！”温阮点头，咬了颗草莓，甜汁满溢。车子缓缓驶在梧桐道上，梧桐叶被夕阳染成金红，落在车窗上，沈彻怕叶子挡住她看风景，悄悄降下车窗，风里混着草莓的甜香和夏末的草木气。她忽然想起15岁那年，沈彻骑着自行车带她回家，她坐在后座，手里攥着没吃完的肉松面包，风里都是他外套上的柠檬洗衣液香味。

“沈彻哥。”温阮轻声叫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藏着的草莓，递到他嘴边。

“嗯？”沈彻转头，刚好咬住草莓，甜香在两人之间散开。

“没什么，”温阮笑了，梨涡陷了进去，“就是觉得……今天的草莓，比上次的甜多了。”

沈彻的嘴角扬得更高，脚下的油门轻了点，把车速放得更慢——他想让这段满是草莓甜香的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让风里的甜，多绕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