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样品盒里的红豆糕与…

第六章 样品盒里的红豆糕与旧画具

清晨的设计部浸在浅金色阳光里，咖啡机的嗡鸣刚停，温阮就捏着片米白色纤维样品凑到窗边。指尖轻轻捻着样品边缘，她眉头微蹙——触感比预期硬了些，指腹蹭过纤维纹路时，能感觉到经纬交织的密度比合同约定的密了半分。她从抽屉里摸出游标卡尺，银亮的卡爪轻轻卡住样品，视线落在刻度上：0.3mm，比约定的0.25mm厚了0.05mm。

“温小姐，供应商刚才打电话来，说……说这批样品加了点韧化剂，怕户外风吹日晒变形。”林晓芽抱着文件袋跑过来，声音细细的，手里的便签纸攥得发皱，边角都卷了，“这是他们发的调整说明，我、我打印出来了，还标了重点。”

温阮接过便签，纸上用荧光笔勾出“韧化剂添加量1.2%”，旁边还有林晓芽歪歪扭扭的小字“会不会太硬？”。她笑了笑，拿起手机拨通王经理的电话，语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王经理，样品硬度超标了，景观装饰要让人能触摸到柔和感，加了韧化剂反而失了初衷。原参数0.25mm的厚度，今天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新样品，技术人员我已经联系好了，随时能去你们厂调配方。”

电话那头传来犹豫的“这恐怕……”，温阮指尖轻轻敲着样品盒，把合同条款报得清晰：“咱们合同里写了，样品需符合‘可触摸级柔软度’，现在的样品过不了测试，耽误了下周的演示进度，反而更麻烦。”三两句下来，王经理终于松口：“行，温小姐，我马上安排，保证五点前送到。”

挂了电话，温阮才发现林晓芽还攥着笔站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小本子摊在膝盖上，刚记下“跟供应商沟通要带合同条款”。“温小姐，你好厉害啊！”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崇拜，“我之前跟供应商说样品硬，他们总说‘就这样’，你一打电话就同意重做了。”

“是提前把问题想在前面了。”温阮把样品放回透明盒，盒盖贴着手写标签，“环保样品-米白-0628”的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颗歪歪的银星——这是她留学时养成的习惯，重要样品都贴专属标签，怕混在一堆测试卡里找不到。林晓芽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下标签上的星星：“我以后也学你这样，再也不怕找样品找不到啦！”

“可以啊，下次我教你怎么分类贴标签。”温阮刚说完，就看见沈彻从门口走进来。他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领口松了颗扣子，露出点锁骨，袖口别着那支银杆钢笔——是她十八岁生日送的，笔身刻的“彻”字被摩挲得发亮。他手里捏着个蓝色文件夹，走到工位旁时，指尖不经意蹭过温阮的手背，带着点清晨的凉意：“环保项目的补充审批单，昨天财务漏签，我早上顺路去补了。”

温阮接过文件夹，刚翻开就掉出张便签，沈彻的字迹龙飞凤舞却清晰：“可降解材料怕潮，样品盒里记得放防潮剂，茶水间柜子里有你上次买的柠檬味的。”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的目光，暖得像窗外的阳光，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纸角还沾着点面粉：“路过巷口那家‘老徐糕点铺’，看见开门了，买了块红豆糕，还是你爱吃的少油款。”

油纸被轻轻展开，红豆糕的甜香飘出来，温阮忽然想起十六岁那个初夏。那天她要去参加省绘画比赛，早上翻遍画具箱都找不到最喜欢的狼毫笔，急得眼眶发红。沈彻刚晨跑完，白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二话不说就蹲在地上找——从沙发底摸出沾灰的画笔，又用袖口擦干净，递给她时笑着说：“别慌，现在走，还能赶上早班车。”那天她抱着画笔跑出门，没看见沈彻悄悄把自己的早餐钱塞给了她，也没看见他转身去便利店买了个馒头当早餐。

“想什么呢？红豆糕要凉了。”沈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指尖碰了碰油纸边缘，确认还带着余温。温阮咬了口，红豆沙的甜在嘴里散开，没那么齁，还带着点陈皮的清香，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想起你帮我找画笔的事了，那时候你刚上大学，每天晨跑都绕到我们家楼下，就为了叫我起床。”

“谁让你总把闹钟调错，我不叫你，你就要踩着上课铃进教室了。”沈彻笑了，指尖轻轻碰了下样品盒上的星星标签，“你当时还说，等当了设计师，要给我做个‘永不迟到’的闹钟，结果呢？”

“结果我现在设计环保景观啦！”温阮吐了吐舌头，耳尖有点红，“不过……以后可以给你设计个办公桌摆件，比如带计时器的星空款，弥补一下。”

沈彻没接话，只是把防潮剂从口袋里摸出来，塞进样品盒：“下午样品到了，要是整理不过来，就给陆舟打电话，他今天没什么事。”说罢，他又指了指她的抽屉：“我早上帮你把游标卡尺校准了，之前看你量的时候，指针有点偏。”

温阮低头看了眼抽屉里的卡尺，指针正好对着零刻度，心里软得发沉——他总记着这些她自己都没在意的小事。

下午四点半，供应商的样品就送到了。温阮拆开快递盒，指尖捏起片新样品，轻轻拉了拉，纤维能延伸出小段韧性，松开后又恢复原状。她用游标卡尺量了，正好0.25mm，又拿过测试卡，把样品剪成1cm见方的小块，用双面胶贴好，笔尖在旁边标注“柔软度：可触摸级，韧性：延伸率5%”，字迹比标签上的更用力，笔尖都压出了点痕迹。

“温小姐，他们真的送来了！”林晓芽凑过来，手里拿着小本子，飞快地记着“样品验收：量厚度、测韧性、标参数”，“我之前跟供应商要样品，他们总说‘得等三天’，你一开口就这么快！”

“其实是提前跟技术部确认过配方，知道怎么调能最快达标。”温阮把测试卡放进文件夹，“以后你跟供应商沟通，也可以先找技术部要参数表，把‘要什么’‘为什么要’说清楚，他们就不会敷衍你了。”

林晓芽用力点头，小本子记满了一页，还在末尾画了颗星星，跟温阮的标签一样歪歪的：“谢谢温小姐！我以后一定多学，再也不慌慌张张的了。”

“慢慢来，你已经很棒了。”温阮刚说完，就看见周哥从旁边走过。他手里捏着个文件夹，路过时忍不住停下，拿起测试卡看了看：“温阮，你这标注得够细啊，连延伸率都测了，比我当年刚做项目时细心多了。”他之前总觉得温阮靠关系，现在看着测试卡上整齐的字迹，语气里多了点真心的认可。

“周哥过奖了，跟着国外导师学的时候，他总说‘细节错一点，落地差千里’。”温阮笑了笑，没提沈彻的帮忙——她想靠自己的本事让同事认可，而不是顶着“沈总妹妹”的名头。

下班时，黑色宾利已经停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温阮走过去，沈彻降下车窗，手里拿着个透明保鲜盒，里面的草莓颗颗饱满，水珠在夕阳下泛着光：“厨房刚洗的，还是‘红颜’品种，你上次说这个品种的草莓甜度刚好，不酸。”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温阮坐进副驾，接过保鲜盒，指尖捏起颗草莓，甜香扑鼻。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沈彻发动车子，夕阳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对了，明天团队演示，我跟李总监说了，让你主讲——你对样品最熟，讲出来也最有说服力。”

“真的吗？”温阮眼睛亮了，耳尖有点红，“我还怕自己讲不好，紧张得昨晚练了两遍。”

“不用紧张。”沈彻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信任，“你准备了那么久，连样品的延伸率都测了，没人比你更懂这个项目。”

车子缓缓驶在梧桐道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阮咬着草莓，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忽然看向沈彻——他正专注地开车，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夕阳落在他的侧脸，把下颌线衬得格外柔和。她想起小时候，沈彻骑着自行车带她去上学，她坐在后座，手里拿着红豆糕，阳光落在他汗湿的白T恤上，风里都是夏天的味道。

“沈彻哥。”温阮轻声叫他，耳尖红得像草莓。

“嗯？”沈彻转头，目光落在她的梨涡上。

“没什么……”温阮的声音轻了点，却带着认真，“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沈彻的耳尖瞬间红了，握方向盘的手轻轻紧了下，脚下的油门也松了点，车速慢得像在散步——他想让这段满是草莓甜香的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