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王一博这一觉睡了很久。

肖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护珍宝的雕塑。他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回升，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实处。

殿内恒定的光芒不知明灭了几次，当王一博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肖战低垂的、带着难以掩饰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眉眼。

四目相对。

有一瞬间的凝滞。

王一博眼中的迷茫和脆弱迅速褪去，如同潮水落去后露出的冰冷礁石。他几乎是立刻直起了身体，拉开了与肖战的距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疏离与审视，甚至比之前更冷，仿佛昨夜那个脆弱地枕在别人腿上寻求安慰的不是他本人。

“谁允许你碰我？”他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淬着冰碴。

肖战看着他瞬间竖起的尖刺，心中涩然，慢慢活动着僵硬麻木的双腿，低声道：“你昨晚……旧伤发作，看起来很痛苦。”

“所以呢？”王一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同情？还是觉得这是一个讨好我、让我心软的机会？”

肖战抬起头，直视着他冰冷的蓝眸：“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痛苦而无动于衷。”哪怕你恨我。

王一博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收起你那套无用的关心。我的痛苦，源于谁，你心知肚明。”

他转过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背影挺拔而孤绝：“别忘了你的身份，囚犯。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痴心妄想。”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偏殿。那层无形的能量屏障在他离开后，再次无声地闭合，将肖战与外界隔绝开来。

空旷的房间里，又只剩下肖战一个人，还有砗磲床上残留的、属于王一博的淡淡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昨晚那短暂的、近乎温情的依靠，像是一场幻觉，随着主人的清醒而彻底破碎。深蓝的囚牢，再次显露出它坚硬冰冷的壁垒。

肖战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

他该做什么？他该做的事，就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用存在本身提醒着王一博曾经的背叛，成为他恨意的载体，直到……直到哪一天他厌倦了，或者找到了其他宣泄仇恨的方式？

————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难熬。

王一博没有再出现，但肖战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监视始终存在。送来的食物依旧精致却冰冷，人鱼侍从的眼神依旧充满敌意。

他试图通过那面水晶窗了解更多关于这个深海王国的事情，偶尔能看到一些人鱼侍卫巡逻而过，或者一些人鱼平民在远处珊瑚丛中嬉戏。他们的生活似乎平静而祥和，与王一博表现出的痛苦和恨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肖战开始意识到，王一博将个人恩怨与王国事务分得很开。他或许是一个冷酷的“狱卒”，但似乎……并未迁怒于他的子民，甚至可能是一个合格的王。

这个认知让肖战心情更加复杂。

这天，就在肖战对着窗外发呆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人鱼幼崽，有着银白色的柔软短发和一条亮晶晶的银色小鱼尾。他似乎是被发光的水母吸引，好奇地游到了肖战所在偏殿的水晶窗外，睁着圆溜溜的、如同紫水晶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肖战。

肖战愣了一下，随即对那小家伙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小人鱼似乎有些害羞，往后缩了缩，但又抵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小小的、带着蹼的手掌，贴在了水晶窗上。

肖战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掌贴在了窗内侧，隔着冰冷坚硬的水晶，仿佛能感受到那小小的掌心传来的温度。

小人鱼眨了眨眼睛，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绕着窗户游了一圈，然后从旁边摘下一朵发光的蓝色小花，献宝似的举到窗前。

这一刻，没有仇恨，没有隔阂，只有跨越种族的最纯粹的善意。

肖战的心像是被这小小的温暖触碰了一下，连日来的阴郁都被驱散了些许。他也想找点什么送给这个小家伙，但环顾四周，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一个年长的人鱼女性焦急地游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人鱼，警惕地看了肖战一眼，迅速游走了。小人鱼在母亲怀里，还回头对着肖战挥了挥小手。

肖战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但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涩的羡慕。那样简单的快乐和亲情，对他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惬意。”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肖战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王一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目光扫过窗外小人鱼消失的方向，又落回肖战脸上，眼神莫测。

“连幼崽都能轻易获取你的笑容。”他慢慢走近，指尖挑起肖战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对我，却只有愧疚和……恐惧？”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深海的压力。

肖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在意和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是在……不满吗？

肖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轻轻悸动了一下。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