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时间在深海王庭里失去了意义。

没有日出日落，只有穹顶珍珠与水晶恒定不变的光芒，以及偶尔游弋而过的、散发着微光的深海鱼群，提醒着生命的流逝。

肖战被安置在宫殿偏殿的一个房间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由洁白珊瑚和柔软海草围成的隔间，里面有一张巨大的砗磲贝床，铺着触感冰凉丝滑的鲛绡。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简洁到近乎荒凉。

他被变相软禁了。

王一博没有再出现，只有两个沉默寡言、鱼尾人身的人鱼侍从定时送来一些由海藻、深海果实和不知名鱼类制成的食物。他们看向肖战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隐隐的敌意，显然知晓他“弑君者”的身份。

肖战尝试过与他们沟通，询问王一博的情况，或者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但得到的只有沉默和冰冷的注视。

他就像一件被遗忘在仓库角落的物品，与这片瑰丽神奇的深海世界格格不入。

身体的虚弱在深海某种特殊能量的滋养下慢慢恢复，胸口疤痕的灼痛感也渐渐平息。但内心的空洞和压抑，却与日俱增。

他时常走到房间那面巨大的、由整块水晶构成的“窗”前，望着外面幽深莫测的海水。奇形怪状的发光水母缓缓飘过，巨大的蝠鲼舒展着双翼，成群的银色小鱼如旋风般游弋……这是一个充满生机却又无比寂静的世界。

就像他此刻的心。

他会想起岸上的伙伴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是否在想办法营救自己。会想起祥教授的笔记，想起许昌那疯狂的面孔。但想得最多的，还是王一博。

那个在阳光下骑着摩托、笑容灿烂的少年。

那个在梦中与他缠绵、眼神炽热的人鱼。

那个在祭坛前、眼中破碎绝望的王。

那个在船坞里、如同复仇之神般降临的身影。

还有现在，这个将他囚于此地、冰冷而陌生的海洛王。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或者说，都是他。是被背叛、被伤害后，筑起了坚硬外壳的他。

肖战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水晶窗面，仿佛能感受到外面海水的流动。他并不怨恨王一博的囚禁，如果角色互换，他或许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他只是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伤。

他们之间，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

宫殿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隐隐夹杂着一种压抑的、暴戾的气息。连负责看守肖战的那两个人鱼侍从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频繁地看向主殿的方向。

肖战的心提了起来。是王一博出事了吗？

他走到房间门口，那层无形的、阻止他离开的能量屏障依旧存在。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尝试着问门口的侍从。

其中一个侍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但另一个年轻些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低声道：“王上他……旧伤发作了。”

旧伤？心脏的伤？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是因为之前在船坞强行动用力量的缘故吗？

“很严重吗？需要……”他急切地上前一步。

“不劳你费心！”年长的侍从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若不是因为你，王上怎会受此重伤，又怎会每次发作都痛苦不堪！你最好安分待着！”

年轻侍从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肖战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是啊，他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去关心？

他默默地退回房间深处，蜷缩在冰冷的砗磲床上，将脸埋进同样冰冷的鲛绡里。外面那隐隐传来的、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能量波动，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比任何直接的惩罚都让他难受。

原来，囚笼最折磨人的，并非失去自由，而是明知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地痛苦着，自己却连靠近安慰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这份关心，都是一种亵渎。

深蓝的囚牢，在这一刻，才真正显露出它残酷的本质。

它囚禁的，是希望，是救赎的可能，是将两颗曾经紧密相连的心，永远隔绝在恨意与愧疚两岸的……永恒深渊。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