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工作室的氛围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没有公开课的嘈杂,只有他们两人,以及一个沉默寡言、安排好材料便悄然退到工作间外的老师。空气中弥漫着湿润陶土特有的、带着微腥的泥土气息,旋转的拉坯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像这个世界愈发急促的心跳。
清单项目:手工陶艺与交缠指印。陈末似乎对“共同创作”有着某种执念。
这一次,他们没有各自制作,而是共同面对同一大团深褐色的陶泥。陈末从身后环住林薇,双手覆上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陷入那团冰凉、柔软而又充满韧性的物质。
“感受它,”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泥土是有生命的,它在呼吸,在等待被塑造。”
林薇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僵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她的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体温。这亲密无间的姿态,本该充满爱侣间的信任与甜蜜,此刻却像一场无声的角力。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引导着陶泥在转盘中心立起,塌下,再立起,如同驯服一个不安分的灵魂。
而林薇,顺从地跟随他的力道,心思却全在指尖。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的右手小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独特的频率颤动着。这不是紧张,而是在通过指甲盖上伪装成装饰的微型压电传感器,将一股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震动波,传导至两人共同揉捏的陶泥深处。
阿哲和“教授”根据上次获取的手册能量波动特征,逆向设计了一种共振探测波。理论是,如果那本手册与末日进程的能量场同源,那么这种特定频率的震动,或许能像音叉一样,引发手册或其持有者(陈末)身上某些不易察觉的“回响”。而湿润的、具有良好传导性的陶泥,是绝佳的介质和掩护。
“放松,”陈末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不同于普通初学者紧张的颤抖,低声安抚,“跟着我,别对抗。”
别对抗。他又说了这个词。
陶泥在旋转中渐渐成型,是一个双耳花瓶的雏形,瓶身圆润,线条流畅,是两人力量交融的结果。陈末似乎很满意,他松开一些力道,让林薇更多地参与进来。
“现在,”他引导着她的食指,在花瓶湿润的坯体上,缓缓划下第一道弧线,“留下我们的印记。”
他的手指压着她的,在陶土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拉坯机的嗡鸣和指尖划过泥土的沙沙声。渐渐的,一个抽象的、仿佛纠缠的藤蔓又像是某种未知符号的图案,在瓶身上浮现。那是他们两人指痕的交织,分不清彼此。
就在图案即将完成,陈末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共同创作的专注中时,林薇的左手看似无意地、轻轻搭在了他放在工作台边、装着那本深棕色手册的随身挎包上。
接触只有一瞬。
但就在那一瞬间,通过陶泥传导的共振波似乎触及了什么。林薇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仿佛在灵魂深处感受到一声极其细微、却震耳欲聋的“嗡”的共鸣!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陈末那只正在引导她画下最后一道指痕的右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指尖下方的陶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非外力所致的涟漪!
他感觉到了!
林薇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
陈末没有立刻转头,也没有抽回手。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将最后一笔画完。然后,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林薇。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云漩涡在无声地加速旋转,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重新审视这个依偎在他怀里、刚刚似乎“无意间”引发了某种异常波动的女人。
工作室里寂静得可怕,只剩下拉坯机固执的嗡鸣。
林薇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创作后的满足和一点点被他长时间注视而产生的“羞涩”:“怎么了?画得不好看吗?”
她将问题引向了陶艺本身。
陈末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脑海中正在疯狂计算的念头。然后,他眼底那诡异的漩涡缓缓平息,重新被温和覆盖。
“不,”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瓶身上那些交缠的指印,“很好看。”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由他们共同完成的花瓶坯体,轻声补充,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印记,会经过烈火的焚烧,最终凝固成永恒。真好。”
烈火焚烧?永恒?
林薇看着那些交织的指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听起来,不像是在说一个陶艺作品。
作品被小心地取下,等待晾干后烧制。离开工作室时,陈末很自然地背起了那个装着手册的挎包。
坐进车里,林薇的加密通讯器收到了阿哲发来的、断断续续的信息:
【……共振反馈……捕获到……极其短暂但强烈的……能量峰值……与手册特征……高度匹配……来源……疑似……他本体?!】
能量峰值来自他本体?!
林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在专注开车的陈末。他神色平静,侧脸在流动的城市光影中显得无比完美。
手工陶艺。交缠指印。
她试图探测手册,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他本身蕴含的、如同深渊般的能量。
这一次接触,她似乎撬动了什么。
但也可能,惊醒了她远远无法抗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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