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略带焦糊的气味。屏幕上，“教授”那份关于陈末血液分析的完整报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基因是人类，但细胞活性与代谢水平却远超常人，指向某种“高度优化”或“崭新模型”。
林薇转述了报告结论，以及她在网络上观察到的、陈末对末日论者的奇特态度。加密频道里陷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长的死寂。
终于，阿哲的声音率先炸响，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人类？！开什么玩笑！一个能预知灾难、手册能引发能量波动、细胞不会老化的‘人类’？这比他是外星人更他妈离谱！这报告确定没问题吗，‘教授’？！”
“你在质疑我的设备和算法？”“教授”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地反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数据不会说谎。他的遗传物质确实属于智人范畴，但表达方式和生理机能……被调整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高度。打个比方，我们是用Windows 98的旧电脑，而他，是搭载了未知量子系统的新机型。硬件基础类似，但运行效率和能力天差地别。”
“所以呢？”负责三号基地安全的“堡垒”粗声粗气地接话，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我们现在知道了，头儿的男朋友是个‘超级人类’，然后呢？这改变不了末日要来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他可能是执行者的事实！我坚持之前的看法，不能再等了！必须采取行动，控制住他，撬开他的嘴，拿到那本手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控制？怎么控制？”苏芮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响起，“根据现有情报，他的体能、反应速度、可能还具备未知能力。我们用什么去控制一个‘高度优化’的人类？用我们这些‘Windows 98’的肉身去对抗‘量子系统’？‘堡垒’，你这是拿整个‘方舟’计划去赌博！”
“那你说怎么办？！”“堡垒”低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失真，“等着他完成他的狗屁清单，然后拉着头儿一起欣赏世界重启的烟花吗？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臭氧层破了！动植物变异了！每浪费一秒，我们的生还几率就在下降！”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接触？”阿哲提出了一个相对折中的方案，但语气也充满了不确定性，“既然他是‘人类’，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沟通？头儿，他对你……似乎有感情。能不能利用这一点，尝试和他摊牌？寻求合作？”
“感情？”“教授”的合成音发出一种类似嗤笑的声音，“对一个生理结构都和我们不同的存在谈感情？幼稚！他的‘感情’很可能只是他任务程序的一部分，是为了更好地‘观测’和‘引导’头儿这个变量！摊牌？那等于把我们所有的底牌，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暴露在一个目的未知的高等存在面前！风险不可控！”
“但不摊牌，我们就像无头苍蝇！”“堡垒”反驳，“我们是在拯救世界，不是在玩解谜游戏！需要的是果断，不是没完没了的分析和恐惧！”
“果断送死吗？”苏芮针锋相对，“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任何激进行动都等于自杀！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他的目的，关于‘重启’的具体含义，关于那本手册的运作机制！”
“信息信息！等我们拿到足够的信息，骨头渣子都凉了！”
频道内顿时吵成一团。阿哲的急躁，“堡垒”的强硬，苏芮的谨慎，“教授”的冰冷旁观，各种观点激烈碰撞，以往被林薇强行压下的分歧，在“陈末可能是超级人类”这个爆炸性信息的冲击下，彻底爆发。焦虑、恐惧、无力感在加密的电波中弥漫、发酵。
林薇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制止。她理解他们的情绪。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理智与情感的漩涡中挣扎？那份基因报告，某种程度上，比证实陈末是非人怪物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寒意和……疏离。
“都闭嘴。”
直到争吵声几乎要淹没理智，林薇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让频道安静下来。
“吵完了吗？”她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频道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本质，是下一步行动的依据，但不是我们内讧的理由。”林薇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一个亮起的代号，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堡垒’，你的急切我理解，但苏芮说得对，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冒险与一个能力未知的存在正面冲突。控制计划，否决。”
“‘教授’，你的谨慎是必要的，但我们也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单纯的信息收集，速度太慢。”
“阿哲，接触的提议……时机未到。我们无法判断他的‘感情’是真是假，贸然摊牌，风险太高。”
她清晰、冷静地驳回了每一个极端提议，将几乎要分裂的团队重新拉回轨道。
“我们的策略不变：监视、渗透、获取关键信息。但方向需要调整。”林薇调出陈末的网络浏览记录，重点标记了那个“真实之声”论坛，“他关注这些末日论者，绝非偶然。阿哲，集中精力，深挖这个论坛，找出其中真正掌握核心信息的用户，分析他们的IP、发言模式，看看能否找到与陈末，或者与‘守护者’（如果存在）的关联。”
“苏芮，重新分析陈末所有的行为数据，结合基因报告，尝试建立他的行为逻辑模型。我要知道，一个‘高度优化的人类’，他的思维模式和我们究竟有什么不同。”
“‘教授’，继续分析血液样本，我要更详细的数据，尤其是关于他能量代谢的具体途径和极限。”
“‘堡垒’，你的任务是确保各基地安全，加快防御工事建设。在我们找到突破口之前，生存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将混乱的思绪和争吵强行纳入可执行的框架。频道内无人再反驳。
“记住，”林薇最后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我们的敌人是末日，不是彼此。在真相大白之前，保持冷静，保持警惕。”
会议结束。
林薇独自坐在安全屋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团队的分歧暂时被压制，但裂痕已经出现。而她要做的，是在这裂痕彻底撕裂一切之前，找到那条通往生路的狭窄小径。
一边是可能没有人类情感的“超级”男友，一边是内部出现分歧的救世团队。
她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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