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毫无预兆地变了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压境,沉甸甸地坠在城市上空,天色暗得像提前入了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缓冲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击着万物,很快就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能见度急剧下降。
他们刚好步行到一条老旧的、行人稀少的街巷,无处可躲。
“下雨了!”陈末非但没有懊恼,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如同孩童般的兴奋光芒。他紧紧拉住林薇的手,清单第二十项仿佛是天赐的契机。“走!”
他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头发、衣服,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带来刺骨的寒意。林薇下意识地想缩起肩膀,却被陈末更用力地握住手,带着她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水花在脚下飞溅,雨水模糊了视线。陈末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畅快的笑容,雨水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滑落。他大声喊着什么,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吞没,但那飞扬的神采,却清晰地传递过来——他在享受这一刻,享受这种被自然力量洗礼的、原始的放纵。
林薇跟随着他的步伐,心脏在湿冷和奔跑中剧烈跳动。她看着他与平日温文尔雅截然不同的狂放姿态,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一片空白”的调查结果。这个在雨中奔跑大笑的男人,他的过去被精心抹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们跑过一处街角,旁边是老居民楼探出的、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一根被风雨刮断的、尖锐的枯枝突兀地横斜出来。
“小心!”林薇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陈末侧身避开了主干,但手臂还是被那枯枝尖锐的末端划过。
“嘶——”他轻轻吸了口气。
林薇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查看。羊绒外套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下面的皮肤上,一道细长的血痕正迅速渗出血珠,在灰暗的光线和雨水的冲刷下,红得刺眼。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急切,一半是表演,另一半……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伪装成普通纸巾包的小包里,掏出一片含有无菌敷料的创可贴,以及一小包独立密封的、用来“擦拭伤口周围”的消毒湿巾。
“小伤,没事。”陈末不以为意,还想继续往前跑。
“别动!”林薇语气强硬了些,用力拉住他,就着倾盆而下的雨水,快速而专业地帮他清理伤口周围。她的动作看似专注而心疼,但每一个步骤都经过精密计算。
她用消毒湿巾“仔细”擦拭他手臂上的血水和雨水,指尖巧妙地用力,让那道细小的伤口再次沁出几颗饱满的血珠。然后,她“手忙脚乱”地打开创可贴的包装,在那枚看似普通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吸收垫内侧,嵌着一层纳米级的吸附薄膜。
就在她将创可贴按上他伤口的瞬间,吸附薄膜精准地捕捉了那几颗新鲜的血珠。整个过程在雨幕的混乱掩护下,完成得无声无息,天衣无缝。
“好了。”她贴上创可贴,松了口气,抬头对他笑了笑,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让她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陈末低头看着手臂上那个略显幼稚的卡通创可贴,又看看她湿透的、关切的模样,眼中的狂放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温柔取代。他伸出手,轻轻拂开贴在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灼人的力度。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他们浑身湿透,像两个落汤鸡,站在空无一人的雨巷里,互相望着对方狼狈又有些好笑的样子。
“还跑吗?”林薇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只是因为冷。
陈末摇了摇头,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两人湿透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寒意与微弱的体温交织。他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这样就好。”他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混着雨水的冰凉。
林薇靠在他怀里,任由雨水冲刷。她的手悄悄放进口袋,指尖感受着那枚已经密封好的、蕴含着可能颠覆一切真相的创可贴。
浪漫的雨中漫步,温暖的拥抱。
与暗中采集的、关乎他非人本质的血液样本。
极致的甜蜜与极致的冰冷,在这瓢泼大雨中,诡异地融为一体。
他拥抱的,或许是一个他以为深爱他的普通女人。
她拥抱的,却是一个身份成谜、可能主导着世界终结的未知存在。
这场雨,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两人之间那层早已千疮百孔的伪装。
回到公寓,林薇以最快速度处理了那枚特殊的创可贴,通过紧急通道,将其送往“教授”的实验室。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科学,来宣判她枕边人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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