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龚先生,”院长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HCG结果是阴性,没有怀孕…”
龚俊和张哲瀚同时愣住,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猜测和紧张仿佛瞬间被戳破的气球,一种空落落的失望夹杂着疑惑弥漫开来。
尤其是张哲瀚,手下意识地从小腹滑落,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深的担忧。
“但是,”院长话锋一转,将手中的B超影像图递到他们面前,指着上面一个清晰的阴影,“我们在做腹部超声检查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子宫内有一个直径约4厘米的肌瘤,形态和位置…不太好,压迫比较明显…这很可能就是你近期偶尔感到不适、以及今天出现恶心反胃这些类似早孕反应的原因…”
“肌瘤?”张哲瀚的声音有些发干,这个词汇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感。
“对,”院长点点头,神色严肃,“考虑到它的大小、生长速度(如果近期有增大),以及引起的症状,我的建议是…尽快进行手术切除,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引起更多不适,比如腹痛,甚至对周围脏器造成进一步压迫…”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刚才还在为“可能到来的新生命”而心绪起伏,转眼间就被告知需要面对一场手术。这转折太快,太突然,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龚俊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握紧张哲瀚冰凉的手,看向院长,语气急切但努力保持镇定:“手术?风险大吗?恢复期要多久?对瀚瀚身体影响大不大?”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每一个都透着浓浓的关心和焦虑。
院长耐心解答:“这是一个相对成熟的微创手术,腹腔镜就可以完成,创伤小,恢复快…风险肯定有,任何手术都有,但在我们医院,由最好的专家主刀,风险是可控的…恢复期大概需要一两个月,期间要避免劳累和剧烈运动…至于长远影响,成功切除后,相关问题会得到解决,对身体整体机能没有太大影响,但术后需要定期复查…”
张哲瀚低着头,默默听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他不是害怕手术,只是…这种感觉很糟糕,原本以为是喜悦的延续,却原来是身体拉响了警报。
“老公…”他抬起头,看向龚俊,眼圈有点红,不是想哭,而是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后怕,“我…”
龚俊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院长还在场,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而坚定:“没事,老婆,没事的……发现了就好,我们治,马上治!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他抬头看向院长,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下决断:“院长,请您尽快安排手术,需要做什么检查,用什么药,请都给我们用最好的…时间上,越快越好…”
“好的,我明白…”院长理解地点点头,“我马上让人安排术前检查,如果一切顺利,最快可以安排在后天上午进行手术…”
………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来时的紧张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而现在,只剩下沉重的担忧。
小初和喜宝似乎也感受到了父母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乖乖地坐在儿童座椅上,没有吵闹。
张哲瀚一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龚俊一边开车,一边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难受,他空出一只手,越过中控台,紧紧握住张哲瀚放在腿上的手。
“瀚瀚,别怕…”龚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是个小的手术,很快就好…等你好了,我们带孩子们去海边,你之前不是说想去吗?”
张哲瀚回过头,看着龚俊紧绷的侧脸,反手握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龚俊此刻的镇定和安排,都是为了让他安心。
他不能先垮掉。
回到家,哄睡了两个孩子,夫夫俩并排靠在主卧的床上,却都没有睡意。
龚俊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遍遍地说:“会没事的,老婆,一定会没事的…”
张哲瀚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那颗悬着的心才一点点落回实处。
“我就是…有点突然,”张哲瀚闷闷地说,“还以为…结果是虚惊一场,没想到是另一种惊吓…”
“怪我,”龚俊吻着他的头发,语气自责,“我当时不该那么激动,让你也跟着紧张…”
“不关你的事,”张哲瀚摇摇头,“身体出了问题,早发现是好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就是…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家里,孩子们,还有我…”
“说什么傻话!”龚俊打断他,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是我老婆,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放轻松,准备好,然后健健康康地从手术室出来…”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里面盛满了不容错辨的爱意和疼惜。
张哲瀚看着他,心里那点不安和委屈终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感觉,他凑过去,在龚俊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两天,龚俊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全身心地陪着张哲瀚做各项术前检查,办理住院手续。
他事无巨细,亲自打点好一切,从住院需要的用品,到和医生沟通手术细节,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张哲瀚术后可能想吃的清淡食谱。
手术前一天晚上,张哲瀚躺在病床上,看着龚俊在病房里忙前忙后,给他调整枕头高度,检查输液管,眼神片刻不离地跟着那道忙碌的身影。
“老公…”他轻声唤道。
龚俊立刻走到床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张哲瀚摇摇头,拉住他的手:“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VIP病房的床足够宽敞,龚俊脱了鞋,小心地在他身边躺下,将他圈进怀里。
“明天我就在外面等着你,”龚俊低声在他耳边承诺,“你一出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嗯…”张哲瀚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令人安心的气息,“我不怕…”
第二天,手术如期进行。
当张哲瀚被推进手术室后,龚俊一个人坐在空旷的走廊长椅上,刚才在张哲瀚面前表现出来的所有镇定和坚强,在手术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双手交握,抵在额前,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念头,好的,坏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
他甚至开始后悔,是不是之前不够关心瀚瀚的身体,是不是让他太累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带微笑地告诉他“手术非常成功”时,龚俊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抓住医生的手,连声道谢,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看到张哲瀚被平安推出来,虽然因为麻醉还没完全清醒,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龚俊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在张哲瀚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无比的吻。
“辛苦了,老婆…没事了,都过去了…”
张哲瀚在医院观察了几天后,顺利出院回家休养。
手术虽然成功,但毕竟伤及元气,他的身体变得格外虚弱。
腹部那道微创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内里的恢复却需要时间,稍微用力或者动作大一点,就会牵扯着疼。
从下车到进家门,短短几十米的路,龚俊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搂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眉头紧锁,仿佛那个正在承受不适的人是他自己。
“慢点,老婆,抬脚…对,就这样…”龚俊的声音低沉而轻柔。
张哲瀚有些无奈,又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靠在龚俊身上,借着他的力气,慢慢挪动脚步,自嘲地笑了笑:“啧,没想到我也有这么林黛玉的一天…”
“胡说什么,”龚俊搂紧他的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疼惜,“你这是特殊情况,给我好好养着,不许逞强…”
回到家,龚俊更是将“一级保护动物”的待遇贯彻到底。
张哲瀚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主卧和相连的卫生间。
想去客厅坐会儿?不行,走路太多。想自己去倒杯水?更不行,万一扯到伤口。
“龚俊,我只是做了个手术,不是瘫痪了…”张哲瀚看着龚俊忙前忙后,连水杯吸管都要递到嘴边,忍不住抗议。
“我知道,”龚俊把温水递到他唇边,眼神专注,“但医生说了,术后初期要绝对避免腹部用力,防止伤口出血或愈合不良…听话,等你好了,想干嘛干嘛,现在,一切有我…”
他说到做到。
家里的一切事务,龚俊全权接手,不仅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对张哲瀚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每天,他变着花样地炖汤、煮粥,研究既清淡又有营养的食谱,一勺一勺地喂到张哲瀚嘴里,看着他吃下去,比自己吃了还满足。
张哲瀚伤口疼,夜里睡不安稳,时常会因为一个翻身而疼醒。龚俊的睡眠变得极浅,只要身边人稍有动静,他会立刻醒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疼了?”然后熟练地帮他调整姿势,垫好软枕,或者轻轻按摩他紧绷的腰背,直到他再次入睡。
洗漱更是成了头等大事。
为了避免张哲瀚弯腰,龚俊会提前准备好一切,连挤牙膏、拧毛巾这种小事都代劳了,最初几天,张哲瀚体力不支,甚至是由龚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帮他完成简单的擦洗。
这种全方位的“伺候”,让张哲瀚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着龚俊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道:“老公,你这几天都没睡好,要不晚上让阿姨…”
“不行,”龚俊断然拒绝,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
张哲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那上面写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温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依赖和柔软。
当然,家里还有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需要安抚。
小初和喜宝虽然被爸爸严肃告知“妈妈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你们玩”,但他们毕竟年纪小,对“手术”和“虚弱”的理解有限。
喜宝还是会像个小炮弹一样想往妈妈怀里冲,每次都被眼疾手快的龚俊一把捞住。
“喜宝,乖,妈妈肚子疼,不能抱…”龚俊耐心地解释。
喜宝看着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妈妈,似懂非懂,但会乖乖地靠在床边,伸出小肉手摸摸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吹吹…痛痛飞走…”
小初则显得懂事很多,他会把自己画的画、在学校得的奖状拿来给妈妈看,试图逗妈妈开心。
晚上还会学着爸爸的样子,给妈妈端水(虽然往往洒掉一半),小脸上满是“我是小男子汉,可以照顾妈妈”的郑重。
孩子们的纯真和龚俊无微不至的照顾,像最好的良药,滋养着张哲瀚的身体和心灵。
在龚俊近乎“专制”的呵护下,张哲瀚的身体一天天好转。
从最初下床走路都需要龚俊全力搀扶,到后来可以被他轻轻扶着,自己慢慢行走;从只能吃流食,到可以吃一些软烂的饭菜;从夜里频繁疼醒,到能一觉睡到天亮…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龚俊欣喜不已。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张哲瀚感觉精神不错,想自己走去阳台晒晒太阳。
他慢慢起身,尝试着不用龚俊搀扶,独自走了几步,虽然速度很慢,脚步也有些虚浮,但确实是靠自己走的。
龚俊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地跟着,双臂微微张开,是一个随时准备上前扶住的姿势。
他看着张哲瀚略显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背影,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的瀚瀚,正在一点点好起来,重新变得有力。
张哲瀚走到阳台,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舒服地眯起了眼。他回过头,对上龚俊那双深邃的、盛满了太多情绪的眼睛,朝他露出了一个手术后最轻松、最明亮的笑容。
“老公,你看,我能自己走了…”
那一刻,龚俊觉得,连日来的所有疲惫和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他大步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扶住他,而是张开双臂,将人轻轻地、珍重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哑而满足:
“嗯,我看到了…我家张老师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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