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功折罪

书名:温柔失控
作者:阿拉滋滋

  热水袋温热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着酸胀的腰肌,龚俊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按也持续着。

  张哲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几分,趴着的姿势和腰后的暖意让他昏昏欲睡。

  可龚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半跪在床边,全神贯注于手下的动作,眼神里的紧张和愧疚浓得化不开。

  他一会儿问“这个力度行吗?”,一会儿又担心“会不会太烫了?”,絮絮叨叨,像个做错了事急于弥补的孩子。

  张哲瀚被他吵得烦,闭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闭嘴…揉你的…”

  龚俊立刻噤声,只敢用眼神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张哲瀚放松了些的侧脸轮廓。

  接下来的几天,龚俊彻底化身二十四孝好老公,将“将功折罪”四个字践行到了极致。

  张哲瀚的饮食起居被他全盘接手。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端到床边,都是清淡滋补、利于恢复的菜品。喝水不用自己动手,水果切好块插上牙签送到嘴边。就连张哲瀚想下床上个厕所,龚俊都紧张得亦步亦趋,恨不得直接把他抱过去,被张哲瀚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我只是闪了腰,不是断了腿!”张哲瀚没好气。

  “是是是,我这不是怕你用力嘛…”龚俊赔着笑,手却虚虚地护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白天,他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联络,专心致志地陪着张哲瀚,给他念书,陪他看无聊的综艺,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水、一个靠垫。

  按摩更是成了每日必修课。

  龚俊甚至还特意视频连线了家里的中医理疗师,现场学习了几手针对腰肌劳损的按摩手法,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张哲瀚按上半小时,手法从最初的笨拙生涩,到后来竟也像模像样,总能精准地按在酸胀的节点上,极大地缓解了张哲瀚的不适。

  晚上,龚俊更是严格遵守“打地铺”的规定。地铺就紧挨着大床,他躺上去,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吵到床上的人。

  夜里张哲瀚稍有动静,哪怕只是轻轻哼一声,他都会立刻惊醒,紧张地探过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腰疼?要喝水吗?”

  那副紧张兮兮、草木皆兵的样子,让张哲瀚心里的气,在一天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有时,他看着龚俊蹲在床边,低着头,专注地给自己脚踝也涂上活络油(美其名曰促进全身血液循环),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心里甚至会生出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心软。

  但他很快又会想起摔倒时那钻心的疼,以及罪魁祸首是谁,于是那点心软便迅速被压了下去。

  哼…活该!就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这天晚上,张哲瀚洗完澡(在龚俊的严密监护下),穿着柔软的睡衣趴在床上。龚俊照例端来热水,拧干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他后腰,然后开始例行的按摩。

  温热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游走在酸软的肌肉上,张哲瀚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喉咙里发出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龚俊听到这声音,动作微微一顿,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按摩的指尖,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的流连。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运作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按摩接近尾声,龚俊的手指缓缓移到张哲瀚的腰侧,那里已经不再有明显的痛感,只剩下一些运动过后的正常酸软。

  他的指尖在那片肌肤上极轻地划着圈,带着安抚的意味,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哲瀚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阻止。

  空气仿佛变得有些粘稠。

  龚俊的心跳悄悄加快了。他俯下身,靠近张哲瀚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歉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瀚瀚……腰还难受吗?”

  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那泛着淡粉的耳垂,声音轻得像羽毛,“那天……是我不好……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灼热的气息和认错的态度一样诚恳。

  张哲瀚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迅速漫上热度。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推开他,只是维持着趴卧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一声“嗯”,听在龚俊耳中,如同天籁。

  它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冰冷的怒气或烦躁的嫌弃,更像是一种……默认,一种松动。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瞬间冲上头顶,龚俊激动得指尖都有些发颤。他不敢得寸进尺,只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极其轻柔地、珍重地,在张哲瀚那泛红的耳尖上,印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一触即分。

  带着全然的爱恋、深刻的悔意和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张哲瀚的身体明显颤栗了一下,却没有躲闪。他甚至能感觉到,龚俊那个吻落下时,嘴唇那微不可查的颤抖。

  心底最后那点坚冰,似乎在这个轻如鸿毛的吻里,悄然融化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掩住了嘴角那一丝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龚俊看着他那副默许甚至隐隐透出纵容的姿态,心花怒放,却强忍着没有进一步动作。他重新直起身,继续着未完成的按摩,只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更加缱绻。

  他知道,他的“刑期”或许快要结束了。

  今晚,也许……可能……他可以不用再睡地铺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动力,按摩起来更加卖力,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

  而张哲瀚,在腰间舒适的温度和力度中,感受着身后那人几乎要实质化的喜悦和期待,心里哼了一声:

  看在你这几天表现还不错的份上……

  度假归来的日子,重新被熟悉的生活节奏填满。阳光房里的绿植需要浇水,邮箱里积压了工作需要处理,连涵涵都似乎因为换了环境又回来,有那么一两天格外黏人。

  龚俊的“赎罪”生涯从海岛无缝衔接回了家中。

  他几乎是变本加厉地体贴入微。早上起床,牙膏挤好,温水备好,连张哲瀚要穿的衣服都提前搭配好放在床边。张哲瀚在书房工作久了,一抬头,总能看见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或是一碟切好的水果。晚上,按摩服务更是雷打不动,手法愈发娴熟精准,按得张哲瀚时常昏昏欲睡。

  张哲瀚由着他伺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过度的关怀。腰伤早已无碍,但他没提,龚俊也乐得继续“将功补过”,只是那地铺,在回来的第一晚,就被张哲瀚一句淡淡的“地上凉”给赦免了。

  重新回到柔软的大床,抱着香软的老婆,龚俊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抱着人的力道都透着一股失而复得的珍重。

  这天是周末,涵涵吵着要去新开的那个大型室内游乐场玩。夫夫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游乐场内人声鼎沸,色彩斑斓,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涵涵一进去就像撒欢的小马驹,拉着龚俊的手直奔海洋球池。

  龚俊自然是舍命陪女儿,脱了鞋袜就跳了进去,陪着涵涵又笑又闹,高大的身影在一群孩子和家长中间格外显眼。

  张哲瀚则负责在外围“看堆儿”,守着包包和脱下来的外套,拿着手机,时不时给玩得开心的父女俩拍几张照片。他看着龚俊毫无形象地陪女儿疯玩,脸上沾了彩色的泡沫条,笑容却比在场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灿烂,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就在他低头查看刚拍的照片时,一个略带迟疑的、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小哲?……真的是你?”

  张哲瀚闻声抬头,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时,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米色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气质儒雅,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宋清。

  他那八年未见,几乎要从记忆里淡去,却因为那台相机而在龚俊那里“挂了号”的前男友。

  张哲瀚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完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海洋球池里正把女儿扛在肩上,笑得像个二傻子的龚俊,头皮一阵发麻。他飞快地祈祷宋清只是碰巧路过,打个招呼就离开,千万别多聊。

  “宋清?”张哲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惊讶,“好久不见…”

  宋清笑了笑,目光在张哲瀚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随即自然地看向他身边放着的母婴包和明显是男士的外套,语气温和:“是啊,好久不见了,快八年了吧?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海洋球池,精准地落在了正玩得开心的龚俊和涵涵身上,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试探,“都有孩子了?那位是……?”

  怕什么来什么。

  张哲瀚心里警铃大作,正斟酌着怎么用最简洁、最不引人遐想的方式回答,比如“嗯,我先生和孩子”,然后立刻结束对话。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跟他开玩笑。

  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秒,玩累了的涵涵眼尖地看到了妈妈,立刻在龚俊肩膀上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大喊:“妈妈!过来!”

  这一声“妈妈”,清晰地传入了宋清的耳中。

  张哲瀚清晰地看到,宋清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确认。

  而更让张哲瀚眼前一黑的是,听到女儿召唤的龚俊,已经乐呵呵地扛着女儿,拨开海洋球,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未散的笑意,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显得随意又性感。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问:“怎么了宝宝?玩累了?”目光随意地扫过张哲瀚,然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边气质不俗的陌生男人身上。

  龚俊的脚步没停,脸上依旧挂着面对家人时特有的、有点傻气的温柔笑容,只是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对陌生人的礼貌性询问,看向张哲瀚:“瀚瀚…遇到朋友了?”

  “瀚瀚”这个亲昵的称呼,他叫得无比自然。

  张哲瀚清晰地看到,在龚俊喊出“瀚瀚”两个字时,宋清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那嘴角惯常挂着的温和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和……意味深长。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哲瀚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宋清,又看向一脸无辜、毫无防备、甚至眼神里还带着“老婆这是你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的求知欲的龚俊。

  天要亡我……张哲瀚在心里哀叹。

  他现在只希望地面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或者时光能倒流,他今天绝对不出门!

  宋清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重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甚至比刚才更显温和的笑容,主动向龚俊伸出手:

  “你好,宋清。小哲的……老朋友。”他刻意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了极轻微的、只有知情人才能品出来的重音。

  龚俊虽然觉得这男人看张哲瀚的眼神和那声“哲瀚”的语调有点微妙的不舒服,但他此刻心情正好,又毫无防备,见对方态度友善,便也礼貌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笑容爽朗:

  “你好,龚俊。”他言简意赅,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托着坐在他肩头的女儿,彰显着所有权。

  小许涵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眨巴着大眼睛。

  宋清的目光在龚俊和张哲瀚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张哲瀚那明显有些不自然的脸上,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宽容”: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一家三口…”他语气温和,却字字敲在张哲瀚紧绷的神经上,“小哲,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好…我放心了…”

  这话听起来是祝福,但结合他的身份和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在张哲瀚听来,简直比直接质问还让他难受。

  龚俊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搂紧张哲瀚腰肢的手不自觉的用了点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惕,看向宋清:“宋先生是……?”

  张哲瀚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再让宋清说下去,指不定会冒出什么更让他尴尬的话。

  他抢在宋清开口前,用一种尽量平淡、仿佛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的语气,对龚俊说道:“宋清,我大学学长,好多年没联系了…”

  他刻意强调了“大学学长”和“好多年没联系”,希望能打消龚俊的疑虑。

  然而,他低估了龚俊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度,也低估了宋清“不经意”间透露信息的能力。

  宋清仿佛没听到张哲瀚的刻意撇清,顺着龚俊的话,笑着补充道:“是啊,以前和小哲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摄影,还送过他一台相机,没想到他现在真的成了这么优秀的摄影师…”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追忆美好的往昔,分享一段无伤大雅的旧事。

  “咔嚓——”

  张哲瀚仿佛听到了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

  他猛地看向宋清,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警告。

  而龚俊……

  在听到“以前和哲瀚在一起的时候”和“送过他一台相机”这几个关键词的瞬间,龚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刚才还洋溢着幸福和活力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那双看着宋清的眼睛,瞬间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触及了最敏感禁区的、冰冷刺骨的敌意。

  游乐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龚俊缓缓地、缓缓地将目光从宋清那带着得体笑容的脸上,移到了身边张哲瀚瞬间煞白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一点点碎裂开来。

  那台相机……

  那个让他醋意大发、耿耿于怀,甚至一度成为他们之间芥蒂的“前男友送的相机”……

  它的主人,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以一种胜利者般的姿态,云淡风轻地,揭开了那段他极力想忽略、却被张哲瀚含糊带过的过去。

  张哲瀚被龚俊那冰冷而沉默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他看着龚俊眼中那迅速积聚的风暴,知道这次,恐怕不是按摩几天、打几天地铺就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了。

  宋清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仿佛无事发生般对张哲瀚说道:“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我先走了。哲瀚,保持联系…”

  说完,他甚至还对龚俊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优雅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留下原地,一片冰冷的死寂。

  涵涵似乎也感觉到了爸爸妈妈之间不对劲的气氛,不安地在龚俊肩头扭动了一下,小声喊:“爸爸……”

  龚俊像是被这一声唤醒,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张哲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张哲瀚心尖发颤。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涵涵从肩上抱下来,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依旧死死地箍紧张哲瀚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捏碎。

  “回家…”

  半晌,龚俊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濒临失控的怒火。

  他不再看张哲瀚,抱着女儿,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张哲瀚被他半搂半拖着,踉跄地跟上,看着龚俊紧绷到极致的侧脸和周身散发出的骇人低气压,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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