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周律便起身离了客栈。昨日与李白在醉仙楼的特训让他受益匪浅,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时代顶尖韵士的差距。那种浑然天成的“气韵”,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
他信步出城,想要寻个清静处,好好琢磨李白所授的“气韵”之道。长安城外,终南山麓,溪水潺潺,鸟鸣幽幽,与城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周律沿溪而行,不知不觉深入山间。忽闻一阵琴音飘来,空灵悠远,与风声水声融为一体,若不细听,几不可辨。琴音中夹杂着低吟浅唱,韵律奇特,不似李白那般豪放激昂,也不似杜甫那般沉郁顿挫,而是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周律心生好奇,循声而去。只见溪边青石上,坐着一人,素衣宽袍,正在抚琴吟唱。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神态安详,仿佛与周围山水融为一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吟唱声舒缓空灵,几乎没有强烈的押韵,节奏如流水般自然,却让人仿佛亲眼见到雨后的空山,明月松间,清泉石上,浣女归家,渔舟晚归...每一个画面都栩栩如生。
周律屏息静听,不敢打扰。他注意到此人的“伴奏”并非鼓点或乐器,而是纯粹的自然之声——风声、水声、鸟鸣声,与吟唱完美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仍在山间回荡。抚琴者抬起头,目光澄澈如溪水:“郎君既来,何不近前?”
周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行礼:“在下周律,偶经此地,被先生韵法所吸引,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抚琴者微微一笑:“某姓王,名维,字摩诘。周郎君觉得某之韵法如何?”
王维?周律心中一震。这就是被后人尊为“诗佛”的王维?难怪有如此空灵的意境!
“先生韵法...与众不同,”周律谨慎措辞,“不重押韵,不重节奏,却让人如临其境,仿佛亲眼见到所吟之景。”
王维颔首:“韵法之道,非只押韵节奏而已。词中有画,画中有韵,方为上乘。”他轻抚琴弦,“过重技巧,反失其真。须得物我两忘,与天地同韵。”
周律若有所悟:“先生是说...韵法应当如画,让人见词如见景?”
“正是。”王维目光投向远山,“你看这山水,可有什么押韵?可有什么节奏?然而风过松涛,溪流石上,鸟鸣深涧,不都是天地之韵吗?”
他随手拨动琴弦,几个简单的音符流出,与风声水声相和:“韵法之本,在契合天地节奏,而非生造节奏强加于天地。”
周律心中豁然开朗。这与现代自然音乐的理念何其相似!他忍不住道:“先生所言,与晚辈家乡一种韵法理论不谋而合。我们称之为...‘自然Flow’。”
“Flow?”王维眼中闪过兴趣,“流动?川流不息?妙哉!正是此意!”
周律见王维不排斥新概念,胆子大了起来:“先生方才吟唱,几乎不用押韵,却依然韵律十足,这是如何做到的?”
王维微微一笑:“谁说不押韵?天地万物,无不相押。风押松韵,水押石韵,鸟押林韵...只是不拘泥于字句之间罢了。”他随手拾起一片落叶,任其在风中飘舞,“你看这落叶轨迹,不就是天地之韵脚吗?”
周律看得入神,忽然心有所感,尝试即兴吟诵:
“山色空蒙雨亦奇,水声潺潺鸟鸣稀。
不求押韵工整句,但得自然天地机。”
王维眼睛一亮:“善!郎君果然有悟性!虽略显生硬,已得自然韵法三昧。”他顿了顿,“然尚缺一分‘静中求动’之妙。”
“静中求动?”周律不解。
王维不答,而是闭目静坐。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周律甚至以为他睡着了。但渐渐地,周律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变化——周围的自然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风过树叶的沙沙声,溪水流淌的潺潺声,甚至远处鸟儿的鸣叫声,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组织起来,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在这片宁静中,王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吟诵依然没有强烈的押韵和节奏,但在那种特殊的氛围中,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了生命,在宁静中蕴含着动感,在平淡中见奇崛。周律仿佛真的看到桂花悄然飘落,月光惊起山鸟,鸣叫声在春涧中回荡...
“这就是静中求动,”王维睁开眼,“于极静中见极动,于无声处听惊雷。”
周律震撼不已。这种韵法境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高深。他忽然想到现代说唱中的一种技巧——在极简的伴奏中突出人声的变化,与王维的“静中求动”有异曲同工之妙。
“晚辈明白了,”周律兴奋地说,“就像...就像在极简的Beat中,用Flow的变化来创造动态!”
王维虽不懂“Beat”为何物,但领会其意,颔首微笑:“正是此理。郎君家乡韵法,确有独到之处。”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韵法谈到书画,再谈到禅理。周律发现王维的思想极其超前,许多理念与现代艺术理论不谋而合。
日头渐高,王维起身告辞:“某该归矣。山林虽好,非久居之地。”他看向周律,“郎君韵法新颖,然需牢记:技巧为末,意境为本。望你好自为之。”
周律躬身行礼:“多谢先生指点,晚辈受益匪浅。”
王维飘然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独立在溪边,回味着方才的对话。李白的豪放气韵,王维的空灵意境,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都达到了韵法的至高境界。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简单模仿任何一方,而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他取出《乐府韵律秘要》,在溪边石上展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古卷上,那些圈点记号似乎比往常更加清晰。周律忽然发现,有些记号的排列方式,与王维所说的“自然韵律”有某种奇妙的对应关系。
“难道这卷秘要记载的,就是这种天人合一的韵法?”周律心中一动,尝试按照古卷上的记号,结合王维的教导,即兴吟诵起来。
起初并不顺利,他的现代思维与这种古老智慧之间仍有隔阂。但渐渐地,当他静下心来,倾听自然之声,尝试与之融合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
风、水、鸟鸣成了他的伴奏,他的吟诵不再刻意追求押韵和节奏,而是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出。虽然技巧远不如王维精湛,但已经初具意境雏形。
“我明白了...”周律喃喃自语,“这就是气韵相通的感觉...”
他在溪边练习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日头当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城的路上,周律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想法。若是能将李白的磅礴气韵、王维的空灵意境与现代说唱技巧融合,或许能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韵法风格。
快到城门时,他忽然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出,尘土飞扬。为首的是个官员模样的人,面色凝重,随从们也都行色匆匆。
“让开!让开!紧急公务!”队伍呼啸而过,方向似乎是...玉真公主的别院?
周律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的预感。他加快脚步回到客栈,发现店小二正与几个客人窃窃私语,见他回来,立刻迎上来。
“客官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店小二压低声音,“听说翰林韵府的人向公主进言,说近期韵比中有‘异端韵法’混入,败坏正统,要求严查呢!”
周律心中一凛:“异端韵法?指的是...”
“就是说您这种新奇韵法啊!”店小二急道,“听说他们还特别点了西域来的韵士,说那些‘佛漏’、‘比特’之类的黑话,是邪门外道!”
周律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守旧与创新之争,而且看起来,保守派的势力还不小。
“公主怎么说?”他急忙问。
“公主还没表态,但已经下令加强对参赛韵士的审核了。”店小二忧心忡忡,“客官,您可得小心些。翰林韵府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
周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没想到韵法之争背后还有这样的政治角力。
回到房中,他沉思良久。王维的“意境流”给了他新的启示,但同时也让他意识到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
他取出金韵帖,看着上面的琵琶印章,忽然发现印章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记号,与《乐府韵律秘要》上的某个符号极其相似。
“这是...巧合吗?”周律心中疑云丛生。
他有一种预感,玉真公主举办这场韵比,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欣赏韵律之美那么简单。而那卷《乐府韵律秘要》,恐怕也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周郎君在吗?公主府有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律心中一紧。这个时候公主府来人,是福是祸?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走向门口。不管前方有什么挑战,他已经没有退路。
韵比大赛在即,他必须尽快掌握气韵相通的境界,才能在这场风波中立足。
而王维教导的“静中求动”,或许不仅是一种韵法技巧,更是一种处世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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