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中客

书名:索命符
作者:骨言

镜中客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冷柜压缩机的嗡鸣像只蛰伏的虫。林夏把最后一瓶临期牛奶塞进购物袋时,玻璃门「叮」地弹开,裹挟着深秋的寒气撞在她后颈。

「欢迎光临。」她低头扫条形码,指尖触到包装上的凝露,抬头时却愣住了——进来的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头发用根红绳松松挽着,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最古怪的是她的眼睛,瞳仁深得发暗,像两口积了百年的老井,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银台后的镜子。

便利店的镜子是上个月新装的,据说是老板特意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董,黄铜镜框上刻着缠枝莲纹,边缘磨损得发亮。林夏平时总觉得那镜子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尤其是晚上,总觉得镜里的人影比现实里慢半拍。

「要点什么?」林夏敲了敲台面,女人这才缓缓转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给我拿盒火柴。」

林夏弯腰从货架底层翻出火柴,递过去时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指,冰得像块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铁块。女人付了钱,攥着火柴盒转身,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镜子,嘴角似乎往上挑了挑,林夏却莫名觉得那是个哭相。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林夏猛地看向镜子。镜中的收银台空着,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像张被揉皱的纸。

「搞什么……」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影子已经归位,只是镜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

后半夜再没客人来。凌晨五点,林夏换班时发现那盒火柴被落在了收银台角落,盒面印着褪色的「向阳百货」字样,她随手塞进了抽屉。

第二天轮到晚班,林夏刚走进便利店就觉得不对劲。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煤油味,黄铜镜框上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她走过去想擦,却在镜子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镜中的便利店里,货架是空的,冷柜的灯是灭的,而她自己的位置上,站着昨天那个穿蓝布褂的女人。

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头,红绳在镜中变成了黑色,垂在背后像条扭动的蛇。林夏吓得后退一步,镜子里的女人也跟着转过头,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你来了。」

现实中的便利店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林夏抓起柜台上的美工刀,声音发颤:「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

镜子里的女人没理她,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正是昨天那盒「向阳百货」。她抽出一根火柴,在镜面上擦了擦,「嗤」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窜了起来。

林夏突然闻到了浓烈的煤油味,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时沾了片深色的污渍,正随着火苗的跳动微微发烫。

「1987 年 3 月 15 号,」镜中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天也像今天这么冷,我在百货大楼的镜子前梳头,他说要给我拍张照……」

火苗越来越旺,镜中的便利店开始扭曲,货架变成了老式柜台,冷柜变成了玻璃展柜,里面摆着泛黄的发卡和掉漆的搪瓷杯。林夏看到镜中的自己换上了蓝布褂,头发上系着黑色的绳子,手里攥着火柴盒的手心全是汗。

「他说火柴能辟邪,让我带在身上。」女人的声音混着火苗的噼啪声,「可那天晚上,百货大楼着火了,我被困在镜子间,看着火苗舔上我的蓝布褂,却怎么也划不着火柴……」

林夏的衣角开始冒烟,她想扔掉美工刀去扑火,却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举起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往镜面上擦。

「别碰!」她尖叫着闭上眼,再睁开时,镜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便利店还是那个便利店,煤油味散了,衣角的污渍也没了,只有黄铜镜框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焦痕,像根烧黑的头发丝。

她瘫坐在地上,浑身发软,这时才发现抽屉里的火柴盒不见了。

第三天,林夏请了假,去市图书馆查 1987 年的旧报纸。在一堆泛黄的合订本里,她找到了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报道:3 月 15 日晚,向阳百货大楼发生火灾,三楼镜子间一名女员工不幸遇难,起火原因疑似人为纵火,现场发现未燃尽的火柴盒……

报道旁边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蓝布褂,头发上系着红绳,正对着百货大楼的穿衣镜笑。

林夏的手指抚过照片上女人的脸,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照片里的镜子反射出拍照人的影子,那人手里拿着个打火机,火苗在镜中闪着幽蓝的光。

傍晚,林夏回到便利店,老板正在抱怨:「那面破镜子真是邪门,今早保洁说镜面上全是划痕,我找人来拆,师傅说镜框跟墙粘死了,拆不动。」

林夏走到镜子前,果然看到镜面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指甲硬生生刮出来的。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镜面,就听到身后传来「叮」的一声——玻璃门开了。

进来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老式相机。他冲林夏笑了笑,声音温和:「你好,我是来拍怀旧题材的摄影师,听说这里有面老镜子?」

林夏盯着他手里的相机,机身是黑色的,边角掉了漆,和报纸照片里的那台一模一样。男人已经走到镜子前,举起相机对准镜面:「据说这面镜子是从向阳百货搬来的?真有年代感……」

他按下快门的瞬间,林夏看到镜中的男人举起了打火机,火苗在镜中窜起的同时,现实中的黄铜镜框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沥青,顺着墙壁往下流。

「1987 年的火柴,现在还能用吗?」林夏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掏出那盒「向阳百货」——她早上在图书馆门口捡到的,不知何时揣进了兜里。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相机「啪」地掉在地上。镜中的他正被火苗吞噬,蓝布褂在镜中飘成一团火,红绳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林夏划着一根火柴,火苗在她指间跳动,映得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她把火柴往镜框上一凑,黑色的液体立刻烧了起来,带着煤油味的浓烟裹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镜面里涌了出来。

等烟散了,镜子变得干干净净,黄铜镜框上的缠枝莲纹清晰可见。林夏拿起相机,打开胶卷盒,里面没有胶卷,只有一小截黑色的绳子。

第二天,老板说镜子被人买走了,买主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给了双倍的价钱。林夏没说话,只是把那截黑绳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换班时,林夏经过街角的旧货店,橱窗里摆着一面黄铜镜子,镜框上刻着缠枝莲纹,边缘磨损得发亮。她停下脚步,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镜里的人头发上系着根红绳,正对着她缓缓笑起来。

玻璃橱窗上的倒影里,穿蓝布褂的女人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一盒火柴,盒面印着「向阳百货」四个褪色的字。

林夏推开门走进旧货店,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抬头看她时眼睛亮了亮:「要买镜子?这可是从向阳百货收来的老物件,夜里会自己发光呢。」

林夏摸着冰凉的镜框,镜中的红绳变成了黑色。她笑了笑:「多少钱?我要了。」

老太太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送你一盒火柴,老牌子的,辟邪。」

走出旧货店时,林夏手里多了个火柴盒,和记忆里的那盒一模一样。她抬头看了眼月亮,发现今晚的月色红得像团燃烧的火。

回到出租屋,林夏把镜子挂在卧室墙上。半夜醒来,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红绳在镜中飘成一条线。她走过去,和镜中的自己并排坐下,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明天去百货大楼吧,」镜中的自己开口,声音和她一模一样,「听说那里新开了家镜子铺,老板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林夏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镜面上擦了擦。

「嗤——」

幽蓝的火苗窜起来,映得两面镜子里的红绳,同时变成了黑色。

林夏把那面黄铜镜子挂上卧室墙时,已是后半夜。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镜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像有人站在镜前,踮着脚往里看。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片刻。镜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和现实里的模样分毫不差。可不知为何,林夏总觉得镜中的眼神比自己更沉,像潭水积了太久,底下藏着说不清的东西。

「别自己吓自己了。」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转身想去关灯,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不是现实里的触感,更像一种冰凉的意念缠上来。林夏猛地回头,镜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僵在原地,右手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指尖离镜面不过半寸。

是错觉吗?

她揉了揉手腕,皮肤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意。这时,镜中的影子突然动了——不是跟着她的动作,而是自己抬起手,对着她缓缓摇了摇。

林夏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松开手,指尖在镜面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叩门。紧接着,镜面泛起一层白雾,雾里渐渐浮出模糊的轮廓:老式柜台、玻璃展柜、墙上挂着的「向阳百货」木牌……正是 1987 年那间镜子间的模样。

镜中的「林夏」已经换上了蓝布褂,红绳在头发上晃了晃,突然开口,声音穿过镜面飘出来,带着水汽的湿冷:「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放火吗?」

「他是谁?」林夏的声音发颤,却控制不住地追问。

镜中的人笑了笑,转身走向玻璃展柜。展柜里摆着些旧物件:掉漆的搪瓷杯、缺了角的木梳、还有个缠着红绳的相框。「他是百货大楼的摄影师,总说我穿蓝布褂最好看。」她拿起相框,对着光线照了照,「你看,这是他给我拍的第一组照片。」

相框里的女人站在镜子前,红绳在镜中映成黑色。拍照的人站在女人身后,只露出一截戴着手表的手腕,表链在镜中闪着冷光。

林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手表的款式她见过——早上在图书馆看到的旧报纸里,火灾现场的照片角落,纵火者的手腕上就戴着同款表。

「他说要娶我,」镜中的人抚摸着相框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说等百货大楼的扩建工程完了,就带我校外拍油菜花。可三月十五号那天,他突然说要在镜子间给我拍『最后一组旧照』,说以后要换彩色胶卷了。」

白雾越来越浓,镜中的场景开始晃动。林夏看到镜中的「自己」被推到镜子前,背后的人举起了打火机,火苗在镜中映成两团,一团在现实里

打火机的火苗在镜中炸开时,林夏闻到了焦糊味。不是幻觉——她卧室的窗帘边角正泛起黑烟,布料蜷曲成焦黑色,像被无形的火舌舔过。

「关掉它!」她尖叫着去扑,手却直接穿过了那片虚无的黑烟。镜中的火光更旺了,蓝布褂在烈焰里卷成一团,红绳烧得只剩半截,缠在镜中「自己」的手腕上,像道渗血的勒痕。

「他说火柴能辟邪,」镜中人的声音混在噼啪声里,忽远忽近,「可他给我的火柴盒,根本划不着……你看,盒底是空的。」

林夏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火柴盒。不知何时,那盒「向阳百货」正被她攥在掌心,盒底果然有个针孔大小的洞,火柴梗的硫磺全从洞里漏光了,只剩空壳在掌心发烫。

「为什么……」她想问为什么是自己,话没说完,镜中的火光突然熄灭。白雾散去,镜面上蒙着层薄薄的烟灰,擦去后,映出的不再是她的卧室,而是间逼仄的阁楼。

阁楼里堆着发霉的纸箱,墙角立着个老式衣柜,镜子碎了半面,露出后面斑驳的木板。穿西装的男人正蹲在纸箱前翻找,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是那个摄影师。

林夏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看着镜中的男人从纸箱里抽出一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穿蓝布褂的女人,背景是百货大楼的镜子间——和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男人突然笑了,笑声通过镜面传过来,带着股铁

林夏的目光死死锁住镜中的阁楼,摄影师颤抖着手,从纸箱最底部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相册。相册边缘已经磨损,露出泛黄的内页,他的手刚触碰到相册,镜面便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要从中挣脱而出。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就在这时,卧室的灯突然闪了几下,「滋滋」作响,随即彻底熄灭,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只有那面镜子散发着幽微的光,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镜中的摄影师缓缓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他年轻时的模样,意气风发,身旁站着穿蓝布褂的女人,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着相册一页页翻过,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绝望,而摄影师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疯狂。

林夏看到其中一张照片,背景是镜子间,女人被绑在镜子前的椅子上,摄影师拿着打火机,狰狞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照片里的镜子像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通道,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无数双手在挥舞,像是被困住的灵魂在挣扎。

「为什么……」林夏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镜中的摄影师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林夏,仿佛能透过镜面看到她。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从镜面传来:「都是因为她!她想离开我,她要毁了这一切!」

林夏看着他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所以你就杀了她?还让她的灵魂被困在镜子里,承受无尽的痛苦?」

摄影师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合上相册,镜框上的玻璃「咔嚓」一声出现一道裂痕。随着裂痕的蔓延,镜面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从地狱深处流淌出的浓稠的血。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摄影师咆哮着,他伸手想要抓住林夏,却被镜中的一股力量狠狠吸了回去。

林夏看着他在镜中挣扎,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她知道,只有彻底解开这个诅咒,才能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就在这时,镜中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她看到了火灾当晚的全貌。女人被锁在镜子间,周围的镜子里映出她惊恐的面容,摄影师在门外点燃了火,熊熊大火瞬间将镜子间吞噬。女人拼命挣扎,她的手按在镜子上,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绝望地呼喊着。

林夏的眼眶湿润了,她感同身受着女人的痛苦。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火柴。那个女人曾说,火柴能辟邪,可她给的火柴盒是空的。

林夏迅速转身,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她记得自己曾在图书馆门口捡到一盒火柴,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终于,她找到了那盒火柴,盒面上「向阳百货」的字样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拿着火柴回到镜子前,镜中的大火还在燃烧,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林夏深吸一口气,抽出一根火柴,在镜面上擦了擦。

「嗤——」

幽蓝的火苗窜了起来,这一次,火焰没有蔓延到现实世界,而是直接钻进了镜子里。随着火焰的燃烧,镜中的黑色液体开始蒸发,裂痕也慢慢愈合。

摄影师在镜中发出痛苦的惨叫,他的身体逐渐被火焰吞噬,而那个穿蓝布褂的女人却缓缓浮现,她的脸上不再有恐惧,而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女人的声音轻轻传来,「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林夏看着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个女人被困在痛苦的回忆里太久了,如今终于得到了解脱。

随着女人的消失,镜子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阁楼消失了,大火熄灭了,只剩下一面干干净净的镜子,映出林夏疲惫却坚定的面容。

林夏放下火柴,瘫坐在地上,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她拯救了一个被困的灵魂,也解开了多年前的谜团。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时,镜子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林夏的心猛地一紧,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结束?

那个身影逐渐清晰,林夏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旧货店的老太太。老太太的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诡异。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老太太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一丝冷笑,「这面镜子的秘密,远不止如此……」

说完,老太太的身影再次消失,镜子又恢复了平静。林夏望着镜子,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知道,自己与这面镜子的故事,或许还没有真正画上句号,未来,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着她去揭开。但此刻,她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只要心中有光,就没有什么能够将她打败。

林夏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镜子上的灰尘轻轻擦拭干净。窗外,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的脸上,带来了新的希望。她将镜子重新挂好,转身走出卧室,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至于镜子里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决定,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再去一探究竟。毕竟,有些真相,需要时间来慢慢揭晓。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夏才发现镜面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地方突然浮现出一行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三月十五,再烧一次。」

字迹很快随着水汽蒸发,仿佛从未出现过。但林夏的后颈却泛起一阵凉意——今天正是三月十五。

她冲到客厅翻日历,红色的数字被圈了一圈,旁边不知何时写了个「火」字。笔尖的墨渍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搞什么鬼……」林夏把日历揉成一团,却在展开的纸页背面看到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里是间老式百货大楼,门口挂着「向阳百货」的木牌,而站在门口的女人,竟和她有七分像。

女人穿着蓝布褂,头发上系着红绳,手里攥着个火柴盒。她身后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举着相机,镜头却悄悄对准了女人的蓝布褂下摆——那里沾着一小片煤油渍。

林夏的呼吸顿住了。这张照片的角度,和她在图书馆看到的火灾现场照片一模一样。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旧货店的镜子,该换主人了。」

她抓起外套冲出家门,楼下的梧桐树上挂着个黑色的袋子。打开一看,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袖口绣着朵缠枝莲——和镜中女人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煤油味。林夏把褂子扔在地上,却发现内衬里缝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她总说镜里有另一个我,可镜里的人,早就不是我了。」

风卷着纸条贴在墙上,像只挣扎的蝴蝶。林夏抬头时,猛地看到对面楼的窗台上,摆着一面黄铜镜子,镜框上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发亮。

镜中映出个穿蓝布褂的女人,正对着她缓缓挥手。

她冲过马路,对面的门没锁。屋里弥漫着和便利店一样的煤油味,旧货店的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个火柴盒,见她进来,抬起浑浊的眼睛笑了:「来得正好,该交班了。」

「交什么班?」林夏的声音发颤。

老太太指了指墙上的镜子,镜面里正映出 1987 年的向阳百货——玻璃柜台里摆着崭新的蓝布褂,穿制服的店员在整理货架,而角落里的镜子间,穿蓝布褂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头,红绳在镜中晃成一道线。

「每面镜子都得有个守镜人。」老太太把火柴盒推过来,盒面印着「向阳百货」,「当年我守的是百货大楼的穿衣镜,后来楼烧了,镜子移到便利店,现在该你了。」

林夏盯着火柴盒,突然发现盒底的针孔里塞着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站在百货大楼门口,手里举着个缺角的木梳——那木梳的纹路,和镜中女人用的一模一样。

「她是我女儿。」老太太的声音软下来,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三月十五那天,她本来该放学就回家的,却被那个摄影师叫去拍『最后一组照片』。」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火灾现场的另一角:老太太疯了似的捶打镜子间的门,门被从里面反锁,门缝里飘出蓝布褂的碎片。她眼睁睁看着火苗舔上镜框,镜中的女儿对着她摇头,手里的火柴在镜面上划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没着火。

「后来我才知道,那摄影师早把火柴的硫磺换成了滑石粉。」老太太攥紧火柴盒,指节发白,「他怕我女儿离开他,就想让她永远困在镜子里,陪着他。」

林夏突然想起便利店那面镜子的黄铜镜框——缠枝莲纹的缝隙里,卡着一小截烧焦的红绳。她猛地抬头,镜中的老太太正对着她笑,鬓角的白发里,藏着一根红绳的线头。

「你以为你是帮她解脱?」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变尖,像玻璃划过镜面,「你划着的每根火柴,都是在给她的执念添柴!」

镜面「咔嚓」裂开细纹,1987 年的火焰顺着裂痕爬出来,在现实里燃成一道火墙。林夏看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举起火柴,蓝布褂的衣角已经开始冒烟。

「她要的不是解脱,是有人记得。」老太太的身影在火里渐渐透明,「记得 1987 年的三月十五,有个穿蓝布褂的姑娘,本来该去看油菜花的。」

火墙里飘出一张泛黄的电影票,1987 年 3 月 15 日,《油菜花田》,座位号是双数,旁边用铅笔写着「等你」。

林夏突然明白——那个无法点燃的火柴,从来不是为了辟邪,而是为了证明: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扔掉火柴,转身冲向镜子间。镜中的女人还在挣扎,手腕上的红绳已经烧得只剩半截。林夏伸出手,穿过滚烫的镜面,攥林夏的手掌穿过滚烫的镜面时,像扎进一锅沸腾的糖浆里,灼痛顺着指尖爬向胳膊肘。她死死攥住那截红绳,指腹触到绳结处的粗糙——那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磨掉了原本的艳色,露出里面发白的棉芯。

镜中女人猛地抬头,眼眶里滚出两行浑浊的泪,落在林夏手背上,竟带着冰碴似的凉。「他说……看完油菜花就娶我。」女人的声音碎成了碴子,每一个字都裹着烟灰,「可他把电影票塞进我口袋时,火柴盒是空的。」

火墙突然剧烈晃动,1987 年的场景像被揉皱的报纸般卷起来。林夏看到摄影师举着相机冲进镜子间,镜头后的眼睛亮得吓人:「烧干净才好,这样你就永远属于镜子了。」他手里的打火机「咔嗒」响了一声,火苗舔上女人的蓝布褂下摆,却在触及红绳时猛地缩了回去,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

「红绳……是我娘给的。」镜中女人突然笑了,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淌,「她说新娘子系镜中女人的笑声还没落地,火墙突然「轰」地炸开一道缺口。林夏拽着红绳往外拉,女人的身体却像被钉在镜面上,半截身子陷在 1987 年的火焰里,蓝布褂被烧得卷起来,露出胳膊上的刺青——一朵小小的缠枝莲,和镜框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我娘说,这花能锁住福气。」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我锁不住他,也锁不住命。」

林夏的胳膊被灼得发疼,视线却突然被女人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纸吸引。她伸手去掏,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男人的字迹,笔锋凌厉:「镜中世界没有时间,烧了肉身,魂就能永远留在里面陪我。」

「疯子!」林夏低吼着用力拽绳,红绳突然绷得笔直,像要断成两截。镜中女人的身体剧烈抽搐,1987 年的火焰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却在缠枝莲刺青处再次熄灭,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

「原来……是这样。」林夏突然反应过来——红绳不是普通的绳,刺青也不是普通的花。老太太说过,她是当年的守镜人,而守镜人的信物,往往藏着护魂的咒。

这时,旧货店的太师椅「吱呀」响了一声。林夏回头,看见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火墙外,手里举着个铜制的长柄梳,梳齿间缠着另一截红绳。「这是我给她梳嫁妆时用的梳。」老太太把梳子扔进火墙,「当年她非要自己绣嫁衣,说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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