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摆的钟摆

停摆的钟摆

冰箱嗡鸣突然掐断时，我正盯着速冻层结的霜花。那霜在玻璃上冻成树枝状，末端尖尖的，像无数根细针，扎向贴在门上的便签——上面写着“周三买牛奶”，墨迹被冻得发蓝。

客厅的挂钟跟着停了。秒针卡在“9”的边缘，离下一格只差半毫米，钟摆垂在半空，像被人捏住了喉咙。我走过去拍了拍钟面，木壳子发出空洞的响，指针纹丝不动。手机显示晚上七点零三分，而钟面上，时针还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

这是停电的第三天。

窗外的天暗得很快，乌云压在楼顶，像浸了水的棉絮。我摸出蜡烛点燃，火苗晃了晃，在墙上投出我弯腰的影子，脖子被拉得很长，像极了……像极了什么？脑子里突然空了一下，随即被敲门声填满。

“笃、笃、笃。”

节奏很匀，不快不慢，像是用指关节敲的。我没动，蜡烛的光映着门，门板上的木纹在晃动中扭曲，像某种生物的鳞片。敲门声停了，过了几秒，变成指甲刮擦的声音，“沙沙沙”，从门底缝钻进来，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缠在一起。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条平台消息，编辑发来的：“第22篇啥时候更？读者催疯了，镜锈那篇的坑得填啊。”

我盯着屏幕，指尖有点凉。原来我还在想文章的事。

刮擦声停了。门外传来呼吸声，很重，带着潮湿的霉味，和镜锈里那影子的味道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第21篇结尾的镜字——别回头。可这次，危险在门外。

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猛地缩短，脖子恢复了正常长度。我转头看时，挂钟的钟摆不知何时开始摆动，很慢，幅度很小，像个老人在点头。秒针依然卡在“9”，但钟摆扫过的空气里，飘着细小的锈色颗粒，落在桌面，积成青灰色的斑。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急，“笃笃笃笃”，像在砸门。我抓起桌上的剪刀，和第21篇里的“我”一样。手机屏幕还亮着，编辑又发来一条：“再不更我顺着网线爬过去催了啊！”

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风灌进来，带着股铁锈味。蜡烛被吹得倾斜，火苗舔着烛芯，发出“滋滋”的响。我看见门缝里的东西了——是双鞋，沾着黑灰，鞋跟处有块暗红的渍，和挂钟秒针尖的颜色一样。

钟摆停了。又一次。

手机在掌心震动，编辑的消息跳出来：“看到你后台存稿了！第22篇赶紧点发布，我盯着审核呢！”

我盯着门缝，突然想起冰箱里的牛奶早就过期了。便签上的“周三”，其实是上周的。而现在，挂钟的时针慢慢挪动，从三点十七分，指向了七点零三分——和手机时间重合的瞬间，门缝里的鞋消失了，地上的锈斑变成了水渍，像刚有人在这里站过又离开。

剪刀放在桌上，我点开后台，看着存稿箱里的第22篇，标题是《钟摆的影子》。

发布键按下去的那一刻，钟摆又开始晃了。这次很稳，滴答，滴答，和手机上的时间，分秒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