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表箱
停电的第七天,我发现电表箱在渗血。
不是鲜红的,是暗褐色,顺着箱体缝隙往下淌,在水泥墙上拖出扭曲的痕迹,像道没愈合的疤。我站在三楼往下看,整栋楼的电表箱都在渗,二十七个小箱子,流淌着二十七条蜿蜒的“血线”,汇到一楼,渗进花坛里,那丛月季开得异常鲜艳,花瓣上沾着细碎的黑点,像凝固的血痂。
物业电话打不通,拨号时总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模糊的哭声。我摸出小区门禁卡,卡面上的二维码不知何时褪成灰白色,边缘起了毛边,像被火烧过。刷卡进单元门时,“滴”的声响拖得很长,变了调,像有人在门后用气声喊“别走”。
爬到五楼,撞见住在六楼的张叔。他背对着我,弯腰在电表箱前捣鼓,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我喊了声“张叔”,他猛地转身,脸上蒙着层灰,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却咧开嘴笑,露出染血的牙齿:“电来了,你家有电了。”
我没敢搭话,跑回三楼。
推开门,玄关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昏黄的光里,墙上的影子长得出奇,脑袋是方形的,像块电表箱的铁皮。我冲进卧室锁门,听见客厅传来“嗡嗡”声,像电表箱超负荷运转的轰鸣。手机在裤兜震个不停,屏幕上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物业”,内容只有一串乱码,末尾跟着个闪烁的红点,像滴悬而未决的血。
这时才发现,阳台的推拉门开着,夜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来。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不知何时换成了工装服,胸前别着个锈蚀的工作牌,照片上的人脸被血渍糊住,只剩“电工”两个字还清晰。我伸手去关窗,手腕突然被什么勒住,低头看,是根黑色的电线,从推拉门框里钻进来,缠上我的手腕时,带着电流的麻痒。
声控灯开始闪烁,光影里,电表箱的影子在墙上越拉越长,张叔的笑声从楼上传来,混着电流杂音:“电来了……都有电了……” 那些渗血的箱体突然“咔嗒”作响,箱门接连弹开,露出里面纠缠的电线,像无数条扭动的蛇,每根铜芯上都沾着暗褐色的血,正顺着墙缝往我家爬。
手机短信的红点还在闪,我点开垃圾箱,看见三天前自动删除的消息,发件人是已故的电工老李,内容是“别碰电表箱,血会顺着线找到你”。
声控灯彻底灭了。
黑暗中,电线缠住我的脚踝,电流的刺痛顺着血管蔓延。我听见整栋楼的电表箱都在歌唱,用电流的嗡鸣,用渗血的节奏,唱着一首关于“电”与“血”的安魂曲,而我,正在成为这首曲子里,最鲜活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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