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的灯
停电的第十个小时,冰箱突然自己亮了。
不是那种正常的冷白,是发粉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像打翻的胭脂。我盯着冰箱门看了五分钟,封条上凝结的白霜正在融化,顺着柜面往下淌,滴在瓷砖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楚,嗒,嗒,像有人在用指甲敲。
早上出门前明明拔了插头。
我摸过墙角的晾衣杆,握紧时木柄硌得手心发麻。慢慢走过去,光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不对,停电后室温早该回升了,这冷像冰碴子,贴着皮肤往里钻。冰箱门把手上凝着层薄冰,我用晾衣杆戳了戳,冰面裂开细纹,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金属,像块冻透的肉。
“咔啦。”
里面传来响动,像冻硬的塑料袋被撕开。我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垃圾桶,果皮滚出来,在粉色的光里泛着诡异的油光。这时才发现,冰箱门缝的光在动,不是晃动,是伸缩,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把光一点点吐出来,又咽回去。
手机早没电了,但座机突然响了。
铃声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在客厅里回荡。我没敢接,目光死死钉在冰箱上——门开始往外鼓,封条被撑得“咯吱”响,粉色的光越来越亮,映得天花板上的吊灯影子扭曲成一团,像泡在水里的海带。
座机响了七声停了。
紧接着,冰箱里传出第二声响,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液体流淌的声音。我攥着晾衣杆的手出了汗,木柄变得湿滑。突然想起上周清理冰箱时,扔掉了半块发绿的腊肉,当时觉得包装袋黏糊糊的,像沾了什么东西。
门缝的光突然灭了。
黑暗涌上来的瞬间,我听见冰箱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腥甜的冷气扑出来,带着点腐坏的肉味。我咬着牙把晾衣杆捅进去,杆头撞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像戳进了灌满水的塑料袋。
然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杆尾。
力道很大,带着冰碴子的冷,顺着木杆传到我手心。我想松手,却发现手指像被冻住了,黏在上面动弹不得。门缝里慢慢探出来个东西,白白的,细细的,像冻硬的面条,顺着杆身往上爬,爬过我的手腕时,留下道冰凉的印子。
这时才看见,厨房的地板上积了层薄冰,正从冰箱门口往外蔓延。冰面上映着道影子,不是我的,那影子没有头,脖子的位置直接接在冰箱里,像被硬生生嵌进去的。
冰箱深处,突然亮起一点红光。
不是灯,是两小点,在黑暗里亮着,慢慢朝门口移动。抓着晾衣杆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手腕快要被捏碎了。那些“面条”已经爬过我的胳膊,缠上了脖子,冷得像铁丝。
红光到了门口。
我终于看清那是什么——是双眼睛,没有眼白,纯黑的,嵌在一团模糊的白肉里。它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冰箱里传来第三声响,像有人在笑,闷闷的,隔着层厚厚的冰。
停电的第十一个小时,我家冰箱的灯,再也没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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