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电
手电筒的光在第四十七分钟时开始发颤。
我捏着开关往厨房挪,光柱扫过冰箱侧面时,看见凝结的白霜上有串指印——不是我的,指节处带着黑灰,像刚从煤堆里捞出来,正顺着柜门往下淌。停电通知是三天前贴的,红纸上的“检修”两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肿,现在楼道里连应急灯的微光都没了,只有各家门缝里渗出来的、说不清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的灰白。
客厅的落地钟停在六点十七分。摆锤垂着,像只吊死的鸟。我踩着地毯过去时,脚心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掀开毯子一看,地板缝里冒出细铁丝,锈得发红,正一圈圈往一起缠,像有人在底下织网。
手机早没信号了,但屏幕还能亮。我点开通讯录想找物业,指尖划过“妈妈”两个字时,屏幕突然跳出通话界面,号码是一串乱码,听筒里传来电流声,夹杂着指甲刮玻璃的动静。我猛地挂断,却看见屏幕映出的天花板上,有团黑影在晃——不是吊灯的影子,吊灯三天前就拆了,那影子长着很多细长的腿,正顺着墙皮往下爬。
阳台的推拉门没关严,风灌进来带着股铁锈味。我走过去想拉上,却发现玻璃上蒙着层白雾,用手一擦,竟露出张脸,贴在外面盯着我看。那脸是青灰色的,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嘴角咧到耳根,像被人用刀划开的。我吓得后退,后背撞翻了花架,花盆碎在地上,泥土里滚出几粒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电池,旧的,正往外淌黏液,在地板上烧出小小的黑洞。
手电筒彻底灭了。
黑暗涌上来的瞬间,我听见落地钟突然“滴答”响了一声。抬头望去,摆锤不知何时开始摆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只手在写字。与此同时,所有电器都亮了——冰箱的指示灯、电视的待机灯、就连早就坏掉的台灯,都发出幽幽的绿光。但那光不暖,反而带着刺骨的冷,照得我影子在墙上缩成一团,像块被揉皱的纸。
电流声越来越响,从墙里、地板下、天花板顶钻出来,汇成一片嘈杂的轰鸣。我捂住耳朵蹲下去,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混在里面,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最后竟和落地钟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
这时才发现,那些亮着的灯,光线里都飘着细小的黑点,像无数只小虫子在飞。它们落在我的手背上,烧出一个个针尖大的洞,不疼,只发麻。我想站起来跑,却发现脚被地板缝里的铁丝缠住了,那些铁丝正慢慢收紧,勒得皮肤生疼。
落地钟又响了,这次是报时,“当”的一声,震得我耳膜发疼。墙上的影子突然停下来,摆锤也不动了,所有的光瞬间熄灭。
黑暗里,只有我的呼吸声在响,还有……另一个呼吸声,就在我身后,带着铁锈味,轻轻吹在我的后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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