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电

断电

第七次按亮手机时，屏幕只闪了半秒就彻底暗下去。最后那点光里，我看见桌角的绿萝在抖——不是风，叶片蜷成小拳头，根须从盆底钻出来，在地板上拖出淡绿色的水痕。

停电已经五个小时了。物业群里的消息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李姐发的“谁家电还能用？”后面跟着一串灰色的感叹号，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尾巴。我摸去阳台找蜡烛，指尖撞到晾衣绳上的衬衫，布料硬得像纸板，领口处不知何时沾了圈黑灰，形状像有人刚从上面套过头。

楼道里的脚步声是从第五层开始响的。起初以为是邻居，直到那声音在我家门口停住，然后是指甲刮防盗门的动静，一下，又一下，节奏慢得像在数秒。我屏住气贴在门后，听见门外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混杂着模糊的人声，像老式收音机没信号时的杂音。

厨房突然“哐当”一声。我抄起玄关的扫帚摸过去，冰箱门大开着，里面的冻肉化成了暗红的水，正顺着抽屉缝往下滴。最上层的鸡蛋裂了好几个，蛋黄淌在隔板上，聚成小小的、跳动的光斑——不是光，是密密麻麻的黑虫，从蛋壳里爬出来，拖着蛋黄往插座孔里钻。

这时才发现，家里所有带孔的地方都在动。插座里涌出灰色的线，像被水泡涨的棉线，缠上我的脚踝时带着静电的麻痒。窗外的天暗得异常，对面楼的窗户全黑着，只有三楼东户亮着一盏灯，那灯光忽明忽暗，仔细看才发现，是有人举着手机在窗上写字，笔画歪歪扭扭，像在写“救”，又像在画一个不断扩大的圈。

敲门声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嗡鸣，从墙壁里渗出来，震得我耳膜发疼。我退到卧室，反手锁门的瞬间，看见门缝里涌进的黑暗在动——不是流动，是生长，像某种菌丝，顺着踢脚线爬上来，吞没了床脚的拖鞋。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发烫，烫得像块烙铁。我慌忙掏出来，黑屏上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我身后，脖子长得像根天线，脑袋是个方形的黑块，正慢慢低下头。

嗡鸣声里，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了调，混着墙里的电流声，像台老旧的电视机，在彻底断电前，发出最后一阵嘶哑的、走调的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