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浴室里，整个人几乎要泡在水里。
热水开到最大，蒸腾的雾气很快就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拿起那块最粗糙的搓澡巾，蘸上气味最浓烈的硫磺皂，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在自己的脖颈、手腕、胸前，所有可能沾染上那股味道的地方，来回用力的搓洗。
皮肤很快就泛起了刺眼的红色，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他停下来，用清水冲掉满身的泡沫，然后凑近自己的手臂，用尽全力去嗅。
好像没有了。
那股清冽的、霸道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雪松味，似乎真的被他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给洗掉了。
宋亚轩松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刚要落地，可还没等他直起身，一丝极淡极淡的气息，又幽灵般地从他温热的皮肤下，顽固地钻了出来。
它就在那里。
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融进了他的血液中，任凭他如何冲刷、如何擦洗，都无法根除。
那是一种宣示主权的烙印，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啊——！”
宋亚轩终于崩溃了，他抓起手边的沐浴露瓶子，狠狠地砸向墙壁。
塑料瓶在瓷砖上撞出沉闷的声响，又无力地滚落在地。
他双手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痛苦地蹲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像一件被贴上标签的商品，一个被盖上印章的私有物，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恶心。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猛地站起身，胡乱地用浴巾擦了擦身体，套上睡衣，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就怒气冲冲地拉开浴室的门，再次冲回了刘耀文的卧室。
刘耀文并没有睡，他斜靠在床头，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柔和的床头灯光打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个病人，反倒像个在深夜静思的学者，沉静而无害。
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更是点燃了宋亚轩的怒火。
“刘耀文！”他冲到床边，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劈叉，“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这该死的味道从我身上弄掉！”
刘耀文闻声，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他通红的眼眶和还在滴水的头发上。
他的目光又往下，看到了宋亚轩被搓得发红的脖子和手腕。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但随即被一贯的戏谑所取代。
“哦？”他合上书，慢悠悠地放在一边，“洗不掉？”
“废话！”宋亚轩快要气疯了，“你赶紧给我个解决办法！”
“办法？”刘耀文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倒也不是没有。”
宋亚轩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说！”
刘耀文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宋亚轩虽然满心戒备，但为了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还是不情不愿地俯下身。
刘耀文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带着alpha特有的压迫感，和他身上那股让他厌恶的雪松味。
“以毒攻毒，你听说过吗？”刘耀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蛊惑的意味，“既然你身上沾了我的味道，那不如……再多沾一点，让它彻底覆盖掉你原来的味道。等过几天，信息素浓度稳定了，它自己就会散掉了。”
宋亚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再多沾一点？
那不就是要……
他的脸“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你……你无耻！”他猛地直起身，指着刘耀文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做梦！我就是带着这股味道烂掉，也绝对不会让你再碰我一下！”
“是吗？”刘耀文的脸上露出一副“真可惜”的表情，“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能解决问题的只有始作俑者。你自己选吧。”
说完，他重新拿起书，一副“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的欠揍模样。
宋亚轩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可是他不能。
打不过，也耗不起。
最终，他只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憋着一肚子的火，转身摔门而出。
他要离这个混蛋远远的！
然而，还没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听见身后传来刘耀文那幽幽的声音。
“我饿了。”
宋亚轩的脚步猛地顿住。
“昨晚到现在，我就喝了一碗不知道是米汤还是浆糊的东西。”刘耀文的声音里充满了病弱的委屈，“医生说我胃肠功能紊乱，需要吃点清淡又好克化的。我想喝鱼片粥，要去骨去刺，用新鲜的鲈鱼，姜丝要切得细细的，不能有腥味。”
一连串的要求，清晰又具体，完全不像一个脑子烧坏的人能说出来的。
宋亚轩猛地回头，怒视着他：“你自己不会叫外卖吗！”
“外卖不干净。”刘耀文摇了摇头，然后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三分，“再说了，你不是要发善心怜悯我这堆垃圾吗？总不能怜悯到一半就扔了吧？”
又是这句话！
宋亚轩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他算是看明白了，刘耀文就是抓住了他这点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心软，把他吃得死死的。
“刘耀文，你别太过分！”
“过分吗？”刘耀文掀起眼皮，目光幽深地看着他，“我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而已。还是说，你现在承认了，你昨晚不是同情，是关心我？”
“……”宋亚轩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承认？那不是让他更得意了？
最终，在一番天人交战后，宋亚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等着！”
他愤愤地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把刘耀文骂了一万遍。
冰箱里空空如也，别说新鲜的鲈鱼，连根葱都没有。
宋亚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办法，只能换衣服出门。
他找了衣柜里最厚的外套，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敢走出别墅的大门。
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宋亚轩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他总觉得，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alpha味道，他甚至觉得，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像个揣着赃物的小偷。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超市，买了鱼和各种调料，然后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厨房，宋亚轩的心情却比早上更加烦躁。
处理一条鱼，对他来说简直是世界级的难题。
刮鱼鳞，开膛破肚，去骨去刺……
他学着网上的教程，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结果不是刀划到了手，就是鱼鳞溅得到处都是。
等他好不容易把鱼片处理好，放进锅里熬粥时，他整个人已经狼狈不堪，身上也沾满了鱼腥味。
这股鱼腥味，倒是暂时盖过了那股雪松味，让宋亚轩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把粥盛好，端到楼上。
刘耀文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怎么这么久？”他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宋亚轩把碗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没好气地说：“有的吃就不错了，闭嘴吧你！”
刘耀文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粥，米粒软烂，鱼片洁白，姜丝细匀，卖相竟然还不错。
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宋亚轩。
宋亚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怎么了？毒不死你！”
“没什么。”刘耀文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能吃。”
这句不咸不淡的评价，比任何批评都更让宋亚轩火大。
他懒得再理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转身就想走。
刘耀文却在他身后慢慢地吃着粥，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财经新闻，整个空间里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
不知为何，宋亚轩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把一碗粥全部吃完。他好像真的很饿，但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吃完后，刘耀文把碗放在一边，可能是因为胃里有了食物，也可能是因为折腾了一天，他靠在沙发上，没过多久，呼吸就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宋亚轩愣住了。
睡着了的刘耀文，没有了醒着时的强势和毒舌，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病气，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微抿着，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无害。
宋亚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后颈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把自己和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
就在宋亚轩出神的时候，门被突兀的敲响了。
“咚咚咚！”
宋亚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沙发上的刘耀文。
他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吵醒。
“谁啊？”宋亚轩很小声。
他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是上次见过的医生。
这次，只有一人。
“公子，我来给少爷做检查。”医生道明来意。
宋亚轩“哦”了一声，侧身让他进来。
医生走到沙发旁，看到熟睡的刘耀文，放轻了动作。他拿出听诊器，又检查了一下刘耀文的眼睑和脉搏，然后才松了口气。
“烧已经退了，问题不大，就是身体还很虚，需要好好休养。”医生收起东西，转向宋亚轩，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辛苦你了公子，你把少爷照顾得很好。”
“……”宋亚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医生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专业的、带着些许关切的语气说道：“少爷身为顶级alpha，易感期确实不适合抑制剂，副作用太严重，以后还是采取别的法子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宋亚轩的脖颈处，愣了半秒后突然一副吃瓜的表情，扬起唇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宋亚轩不解。
“看你们挺幸福的，为你们高兴。”医生说得云淡风轻，让宋亚轩更尴尬了。
幸福……谈不上哈。
他突然想到了医生看他眼神的不对劲儿，又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害怕医生不肯说实话，他还威逼利诱：“实话实说，不然我会生气的。”
医生一怔，娓娓道来：“公子严重了，我只是看到你的后脖颈，看到少爷对你的临时标记，这是幸福的味道。”
临时……标记？
不是简单的气味沾染？
宋亚轩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怎么会？”他突然恐慌刘耀文已经发现了他二次分化这件事。
不然怎么会临时标记呢？
医生看出了他的怀疑，给他解惑道：“是这样没错的，公子，虽然你是beta，但是alpha不但可以对omega标记，也是可以对beta临时标记的，标记的时间长短取决于alpha的能力。”
原来如此。
宋亚轩没说话，没有为刘耀文不知道他二次分化感到庆幸，他陷入了深深地崩溃中。
医生不知道他二次分化才说的临时标记，但是他现在已经是omega了，是不是就说明他已经被刘耀文永久标记了？
该死的刘耀文！
气死他了！
他好想问医生怎么取消标记，但他又不能打草惊蛇。
他甚至连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自我颓废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向沙发上那个依旧在沉睡，面容无害的男人。
骗子！
刘耀文就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股他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味道，那个他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男人，原来悄无声息的，用一张他看不见的网，将他牢牢地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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