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寒潭的冰冷仿佛还烙印在百里弘毅和时影的骨髓深处,然而心口那血色莲纹却持续散发着微温,如同一个矛盾的烙印。
当百里弘毅将重伤昏迷的时影带回自己位于神域边缘的隐秘别院时,两人都已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遭。
别院清寂,药香弥漫。
百里弘毅自身硬抗神罚雷霆,后背焦黑深可见骨,灵力几近枯竭,脏腑受创极重。而时影,颈后临时标记的齿痕虽已止血结痂,但强行注入的乾元信香与他自身的坤泽本源激烈碰撞,加上魔气侵蚀与寒潭冻伤,令他陷入持续的高热与昏迷。那清冷的梅香在封闭的室内不受控制地逸散,时浓时淡,昭示着内里的混乱。
神域结界对百里弘毅这个“外来”乾元的排斥并未因离开核心祭坛而消失,反而因那血莲烙印的存在,变成一种更诡异的撕扯感。仿佛有无数无的丝线连接在他心口的莲纹与遥远的神域核心,既带来持续的、针扎般的痛楚,又隐隐传递着时影体内信香汹涌的潮汐。
入夜,万籁俱寂。时影被安置在别院最深处一张铺着素锦的榻上。百里弘毅则在外间的蒲团上打坐疗伤,承影剑横于膝前,剑身寒光流淌,映照着他苍白却依旧冷峻的侧脸。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既要压制自身伤势,更要警惕时影体内随时可能再次失控的坤泽信香,以及那血莲烙印带来的、无法屏蔽的神魂共鸣——
时影的痛苦,会如涟漪般直接传递到他心口。
深夜,内室骤然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百里弘毅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一闪,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榻边。
只见榻上,时影不知何时已从昏迷中挣扎出几分意识。他蜷缩在床榻最内侧的角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幼兽。白日里苍白的脸颊此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鬓角和额发,黏在细腻的肌肤上。
时影紧紧咬着下唇,齿痕深陷,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依旧无法阻止断断续续、痛苦至极的喘息从齿缝间溢出。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蒙着水雾,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那是情毒,坤泽信香失控、本源躁动到极致引发的反噬——在疯狂灼烧他的理智与躯体。
空气中,那冷冽的梅香已彻底变了质,浓郁得化不开,甜腻得发齁,丝丝缕缕缠绕着最原始的、令人血脉贲张的诱惑力,疯狂冲击着百里弘毅的感官。
心口那血色莲纹骤然发烫,仿佛与榻上人颈后的腺体产生了共鸣,将时影体内焚身般的灼痛与空虚,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
“呃…走…” 时影似乎感知到百里弘毅的靠近,混乱中带着惊惧,身体缩得更紧,破碎地吐出一个字,抗拒着任何靠近的气息,尤其是这能轻易引燃他、将他拖入更深渊的乾元气息。
百里弘毅下颌绷紧,眼神幽暗如深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在升温,属于乾元的本能如同苏醒的凶兽,在经脉中咆哮,催促着他去撕碎那脆弱的抵抗,去彻底占有、标记、安抚这痛苦挣扎的坤泽。那香甜的气息无孔不入,是对他意志最残酷的考验。
百里弘毅猛地转身,大步走到一旁盛满冷水的铜盆边,动作近乎粗暴地将一方干净的白帕浸入刺骨的冰水中,拧得半干。
再回到榻边时,周身已敛去所有外放的气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
“别动。” 百里弘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不再有之前的强势压迫。
他无视了时影无力的推拒,将那方冰冷刺骨的湿帕,稳稳地、不容拒绝地覆上时影滚烫汗湿的额头。
“嘶…” 突如其来的冰冷激得时影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冰冷的刺激短暂地压过了体内焚烧的火焰,带来一丝虚幻的清明。
时影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瞬,撞进百里弘毅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冰冷疏离,有强忍的痛楚(来自烙印和伤势),还有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近乎狂暴的克制。
“再忍半刻。” 百里弘毅的声音紧贴着时影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到极致的安抚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商量。
“药效将起。”
百里弘毅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手稳稳压住那方冷帕,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那只垂落的手,五指已紧握成拳,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紧握的指缝悄然渗出,一滴,两滴,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暗色痕迹。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对抗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本能,对抗心口烙印传递来的、属于时影的痛苦与诱惑,对抗神域无处不在的排斥撕扯。每一滴无声落下的血,都是他意志淬炼出的利刃,斩向那头名为“占有”的凶兽。
冰冷的帕子暂时缓解了额头的灼热,心口烙印传来的、属于百里弘毅那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克制意志,竟奇异地给时影带来一丝并非源于情欲的支撑。
时影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瞬,涣散的目光紧紧锁住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那紧抿的唇线,那额角渗出的、并非因热而是因极致隐忍留下的冷汗。
时影不再挣扎,只是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
时间在冰与火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药力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一丝温和的凉意自时影经脉深处蔓延,暂时压制住那焚身的情毒。
时影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在百里弘毅那混合着冷冽与血腥气息的笼罩下,意识再次沉入昏沉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那紧握的、滴血的手,在时影彻底失去意识前,深深烙印在了模糊的感知里。
百里弘毅感受到掌心下时影滚烫的体温开始缓慢回落,那勾魂摄魄的甜腻信香也渐渐收敛。
他紧绷如岩石的身躯,才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丝。
百里弘毅收回压在冷帕上的手,看着自己掌心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和深陷的指甲印,眼神晦暗不明。
他沉默地换了一方新的冷帕,覆在时影额上,然后退开几步,重新坐回外间的蒲团。
承影剑冰冷的剑身贴上掌心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百里弘毅纷乱的心神获得片刻的清醒。
长夜未尽,心口的烙印依旧灼热,无声地昭示着两人之间那无法斩断、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奇异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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