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雪气象站

书名:博君一肖:冰层之下有回响
作者:枫桥夜泊梦江南

废弃的气象观测站像个被世界遗忘的钢铁残骸,孤零零地钉在呼啸的雪原之上。狂风撞击着早已变形扭曲的铁皮外壁,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哐啷”巨响,仿佛有无数巨人在外面疯狂地擂鼓。每一阵风过,整个结构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雪尘从早已失去玻璃的窗框缝隙、从锈蚀的屋顶接缝处簌簌落下,在冰冷的地面积起一层灰白。

室内弥漫着铁锈、陈年灰尘和被低温冻结的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仅有的光源是王一博带来的那支强光手电筒,此刻被他小心地竖立在墙角,光束向上,惨白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摇曳的昏暗,映照出空中疯狂舞动的雪尘粒子。

肖战蜷缩在厚实的睡袋里,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湿透的衣物被剥了下来,胡乱地堆在远离门口的地方,已经冻得僵硬。寒意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睡袋并不算顶级的保温层,持续不断地扎进他的骨头缝里。之前的剧烈喘息已经平复,但身体深处无法控制的颤抖依旧一阵阵地袭来,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被冻僵的肌肉,带来一阵酸涩的疼痛。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惨白光线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王一博背对着他,正沉默而迅速地处理他自己湿透的上衣。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吸饱了雪水、紧贴在身上的黑色背心,勾勒出年轻躯体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他将湿透的冲锋衣和里面的抓绒衣用力拧干,冰冷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积灰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动作间,肩胛和手臂的肌肉随着他的发力而清晰地起伏绷紧,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对抗环境的原始力量感。他脱下湿透的背心,赤裸的上半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大理石般的冷色调,皮肤上还残留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和未干的雪水痕迹,脊柱沟壑分明地向下延伸,没入低低的裤腰边缘。

他拿起肖战那件同样湿透的厚重外套,拧干,和自己的湿衣服一起,用力抖开,寻找着室内任何可能挂住它们的凸起。动作利落,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效率,仿佛寒冷和危险只是需要被克服的程序障碍。

肖战没有睁眼,但听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对空间变化的直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湿衣服被拧绞时发出的、布料纤维被强行挤压的呻吟声,听到水滴砸落地面的每一次脆响,甚至能分辨出王一博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变得略微急促的呼吸节奏。那具年轻躯体在寒冷空气中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似乎也拂过他暴露在睡袋外的脸颊皮肤,留下难以忽视的、带着对方体温的微妙扰动。一种莫名的尴尬和紧绷感,在狭小空间里无声地蔓延,混杂着铁锈味、汗水和冰雪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睡袋的织物深处,隔绝那过于强烈的存在感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睡袋里的寂静被王一博突然的动作打破。他利落地拿起肖战那件厚羽绒服,像抖开一张巨大的帆布,沉闷的“噗”一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湿冷的空气被搅动,混杂着灰尘和湿布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肖战不得不睁开眼。

视线猝不及防地聚焦在前面那个几乎赤裸的背影上。昏暗摇曳的光线下,那具年轻躯体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肩胛骨的轮廓像是精心雕琢的山脊,覆盖着薄而有力的肌肉,随着他抖衣服的动作微微起伏。汗水与雪水混合的湿痕沿着清晰的脊椎沟壑向下蜿蜒,消失在工装裤低垂的裤腰边缘,形成一道极具侵略性的、充满生命力的弧线。腰背紧绷的肌肉群在皮肤下清晰可见,勾勒出蓄势待发的张力。

肖战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一种陌生的、被强行拉近距离的不适感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狼狈地迅速移开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被那景象烫到。

“肖老师,”王一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在风声的间隙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听不出情绪,“睡袋够暖和吗?”

他问话的同时,并没有转身,依旧在跟那件顽固的湿衣服较劲,试图把它挂在锈蚀的金属支架上一个勉强突出的钉子上。

肖战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发紧。“……还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为了解释刚才身体的颤抖,“慢慢缓过来了。”

一阵更猛烈的风撞击着铁皮墙壁,发出骇人的巨响,整个观测站似乎都在摇晃。屋顶的积雪簌簌下落,在光束边缘扬起一片朦胧的雪雾。寒意仿佛随着这阵风更深入地侵入骨髓。

王一博终于挂好了两件沉重的外衣,湿漉漉的布料沉重地垂坠着。他转过身,拿起墙角竖立的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扫过肖战苍白的脸,在他下意识闭眼躲避的瞬间定格住。

“王老师?”肖战抬起手遮挡刺目的光线,眉头蹙起。

光束移开了些,落在他旁边的地面。王一博走到了睡袋旁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几乎将肖战完全笼罩。他蹲了下来,手电的光被他握在手里,光线斜斜向上,照亮了他线条锐利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帽檐下的眼睛依旧沉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两个人挤一起,能暖和得快些。”他的声音很平,没有疑问,更像是一个冷静的陈述事实。他身上的寒气随着距离的拉近,清晰地传递过来,但那具躯体本身似乎又在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热源。

没等肖战做出任何回应——无论是拒绝还是犹豫——王一博已经动手了。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拉开了肖战睡袋侧面的拉链。一股更强的冷空气瞬间涌入睡袋里好不容易积蓄的那点微薄暖意。

“你……”肖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王一博仿佛没听见,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干燥的薄款羽绒马甲,里面只剩下那件湿透后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黑色背心,紧贴在起伏的胸膛上。他侧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肖战那个单人尺寸的睡袋里。

空间瞬间被挤压到极致。

单人睡袋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其拥挤程度远超想象。冰冷的、带着潮气的睡袋内衬猛地贴上肖战只穿着干燥底衫的手臂和腰侧。更强烈的冲击来自于王一博身体的靠近——坚硬而滚烫。隔着薄薄的衣物,肖战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紧实手臂肌肉的轮廓,感受到他侧躺时突起的髋骨,甚至能透过薄薄的背心布料,察觉到那具年轻躯体下蕴含的、如同引擎怠速般低沉而强劲的心跳韵律。

王一博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是想尽量给彼此腾出一点空间。但狭小的睡袋像一个密实的茧,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不可避免的摩擦和挤压。他的膝盖不经意地顶到了肖战的小腿,手肘擦过肖战的手臂。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微小的电流,在冰冷的空气里炸开细微的、令人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的火花。

肖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冻透的岩石,所有的感官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对方体温的辐射是如此霸道,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驱散着浸入骨髓的寒气,带来一种生理上无法抗拒的舒适暖流。但这暖流又与肌肤相贴带来的陌生触感和空间被侵占的强烈不适感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王一博身上残留的,混合着汗水、冰雪、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本身的、如同暴晒过的皮革般干燥凛冽的气息,强势地钻入肖战的鼻腔,将他完全包裹。

“抱歉,空间太小。”王一博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低沉的气音震动着空气,带着一种近在咫尺的穿透力。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肖战耳廓上缘敏感的绒毛,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忍一下?”

肖战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喉咙发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自己身体的僵硬和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上。僵硬是因为抗拒和不适,而颤抖,一部分是生理性的寒冷余波,另一部分……连他自己也无法精准分辨。他只能紧紧闭上眼,将脸微微偏向远离对方呼吸的方向。

狭小的睡袋里,两具躯体被迫贴合。王一博的体温像一块巨大的烙铁,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肖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热量透过薄薄的衣物渗透过来,从相贴的手臂、肩膀、甚至侧腰开始蔓延,一点点驱赶着自己体内顽固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冰冷。这暖意是如此有效,甚至让他冻得麻木的手指和脚趾都开始感受到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痒意。

生理上的舒适几乎是压倒性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汲取这份热量,背叛着他理智上想要拉开距离的本能。寒冷带来的颤抖不知不觉地减弱了,肌肉不再那么紧绷地抽搐,连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一些。

然而,另一种“震动”却取代了寒冷,成为新的、更强势的感官主宰。

咚…咚…咚……

沉稳、有力、节奏分明。

那是王一博的心跳声。透过两层薄薄的衣物和紧密相贴的胸腔,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清晰地撞击在肖战的脊背上。

一声,又一声。

如同战场上永不疲倦的战鼓,沉闷地敲打在这片被风雪隔绝的寂静空间里。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带着年轻躯体特有的强悍韵律,不容置疑地宣示着存在感。这声音太过清晰,太过霸道,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单调却无比震撼的节奏。

肖战甚至能在每一次心跳传来的瞬间,感受到对方胸膛肌肉微小的扩张和收缩。这份生命力的律动,比任何寒风都更猛烈地冲击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壁垒。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忽略这该死的声音。但越是集中精神,那心跳声反而越发清晰,如同擂鼓般敲打在他的耳膜上,敲打在他试图封闭的心防上。忍耐了片刻,他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那声音逼得他烦躁又……无措。

“王老师,”肖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极力克制的紧绷感,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他试图用一点冷淡的指责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

身后的人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笑意的气音在肖战耳后响起:

“是肖老师你先发抖的。” 王一博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无辜的陈述意味,但话语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如果不是你抖得像随时会散架,我也不会靠这么近。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肖战的耳根。他下意识地想翻身拉开距离,但睡袋的束缚和王一博紧挨着的身体让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变成了徒劳的挣扎,反而让两人的姿势更加……纠缠了几分。

“你……”肖战一时语塞,羞恼堵在喉咙口。黑暗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不受控制地攀升。

“睡吧,肖老师。”王一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尽管那安抚在肖战听来更像是胜利者的施舍,“保存体力。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那沉稳的心跳声依旧固执地贴着肖战的脊背,一声接着一声。

风雪在观测站外咆哮了一整夜,如同被困的远古凶兽,不知疲倦地撞击撕咬着锈蚀的铁皮。每一次狂风卷过,整个结构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掀翻、撕裂。寒冷如同无孔不入的幽灵,即便两人紧紧相拥(如果可以这样形容这种别无选择的姿态)在睡袋里,依旧能从裸露的鼻尖和脸颊感受到那刺骨的锋利。

王一博似乎很快就睡着了——至少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也渐渐融入了背景的风声之中,不再像最初那样霸道地侵占肖战的全部听觉。但肖战睡得极不安稳。意识的边缘像是漂浮在冰冷浑浊的海水里,每一次短暂的沉入都会被更猛烈的风声或身体某个部位压迫的酸麻感惊醒。他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朦胧中能清晰地感知到覆盖在腰侧那条手臂的重量和温度,感知到背后紧贴着的、如同稳定火炉般的热源。这份感知在寒冷的黑夜里异常清晰,清晰地让他既渴望又排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片刻——肖战在又一次被风吹落积雪的簌簌声惊醒时,终于察觉到了一个细微的变化。

狂风似乎……减弱了?

那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低沉的呜咽。雪粒子撞击墙壁的密集噼啪声也稀疏了许多。整个世界的噪音层级在缓慢下降。

天亮了。

惨淡的、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从没有玻璃的窗洞和破损的铁皮缝隙里渗透进来,驱散了手电熄灭后浓稠如墨的黑暗。室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冰冷的铅灰色调。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失去了光柱的照耀,也变得不再那么显眼。

肖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块深蓝色织物——那是王一博身上那件薄羽绒马甲的一部分,被他垫在自己身下。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向上移动。王一博的下颌线条就在他眼前,微微绷着。对方依旧保持着侧身面向他的姿势,帽檐下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即使是沉睡中,那张年轻的脸也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轮廓感,唇线抿得很直。

两人的姿势在晨光中暴露无遗。肖战几乎整个人都被圈在王一博的怀里,对方的一条手臂还自然地搁在他的腰侧。王一博的一条腿微微屈起,膝盖正好抵着他的大腿外侧。肖战甚至能数清对方低垂的睫毛根数。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尴尬和某种微妙情绪的热流瞬间席卷了肖战。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最轻微的动作,试图将自己从这过于紧密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他一点一点地挪动肩膀,试图抽离那条搁在自己腰侧的手臂的重量。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睡袋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在他听来如同擂鼓。

就在他刚刚成功地将上半身挪开一小段距离,那条手臂终于从他的腰侧滑落,垂到睡袋里时——

王一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肖战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初醒的眸光带着一丝短暂的迷茫,但那份迷茫如同晨雾般迅速散去,露出了底下沉静如深潭的本质。王一博的视线毫无缓冲地、精准地对上了肖战近在咫尺、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慌乱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惺忪,清醒得可怕,仿佛他从未真正沉睡。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凝固了。灰尘在稀薄的晨光里停止了飘动。外面呼啸的风声仿佛也按下了暂停键。

王一博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近乎审视的意味,从上到下扫过肖战的脸。那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掠过肖战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扫过他因为尴尬和紧张而抿紧的嘴唇,最终,定定地落在他一侧的耳朵上。

肖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廓的温度在急剧攀升,血液奔涌的声音充斥着自己的鼓膜。

王一博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弧度。那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笑容,更像是一个洞悉了某种秘密的、带着点坏心眼的表情。

他盯着肖战那只越来越红的耳朵,用刚睡醒后独有的、低沉沙哑的嗓音,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开口,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

“肖老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瞳孔细微的收缩。

“……你耳朵红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剧烈地扩散开。狭小空间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似乎被彻底抽干了。

肖战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脖颈冲上脸颊,连带着耳廓都像要烧起来。王一博那带着刚睡醒沙哑的嗓音,慢条斯理戳穿他掩饰的语调,还有那直勾勾盯着他耳朵的眼神……组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和挑衅意味的注视。他下意识地就想反击,想用惯常的沉稳和冷淡将这失控的局面扳回来一点。但身体内部残存的僵硬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源自昨夜紧密相贴的尴尬感,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而就在他试图开口并拉开距离的瞬间,王一博却像无视了这微妙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睡醒了伸个懒腰般,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腰腹发力,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就从狭窄的睡袋里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原本被两人体温捂得温热的空间瞬间涌入大量冰冷的空气,睡袋失去了压迫感,一下子松弛下来。但肖战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因为对方突然的动作和身体暴露而更加……无所适从。

王一博身上只穿着那件半湿的黑色背心,一夜的体温烘烤,让它干了大半,紧紧贴覆在年轻矫健的躯体上,清晰地勾勒出饱满的胸肌轮廓和块垒分明的腹肌线条。清晨稀薄的光线落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肩颈上,皮肤呈现出一种冷调的、充满力量感的光泽。他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肩膀和手臂的肌肉随之舒展绷紧。

肖战的视线只在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身体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强迫自己盯着睡袋内衬深灰色的防水布料。他暗自深呼吸,试图压下脸上和耳根那该死的热度,同时动作有些急促地也跟着坐起身,低头整理着自己同样皱巴巴的底衫领口,掩饰着那份不自在。

王一博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暴露状态,他拿起放在旁边的手电筒按了按,已经没电了。他随手丢开,目光投向门口方向。风势确实小了很多,虽然依旧能听到呼啸,但已经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声势。

“风小了。”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因变形而卡死的门边,用力推了推。锈蚀的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板纹丝不动。“门还是打不开。”他侧过头,目光越过自己的肩膀落回到肖战身上。那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戏谑说出“耳朵红了”的人不是他。“得想办法从别的口出去看看情况。”

肖战也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尽管耳根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但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他点点头,声音平稳:“窗户那边看看?”他指了指墙壁上那些空洞的、残留着扭曲碎裂玻璃茬的窗框。

王一博没说话,径直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破窗。他小心翼翼避开锋利的玻璃断面,探出头去观察。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但能见度比昨天好了太多,至少能看到几十米外积雪覆盖的陡峭山坡轮廓。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形成一片片低矮的、旋转的白色雾霭。

“雪还很深,”王一博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风雪的冷冽,“但风确实小了。等外面光线再亮一点,视野清楚些,我们能试着爬出去。”他缩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凝重。“得尽快离开这里。救援队未必找得到这种废弃点。”

肖战的心沉了一下。他明白王一博的言下之意。气象站提供的庇护极其有限,食物饮水全无,更关键的是随时可能再次恶化的天气和被再次降雪彻底困死的危险。机会窗口或许只有眼前这一小段风势减弱的间隙。

“嗯。”他应了一声,不再耽搁,也起身走到另一个破窗边向外望去。刺骨的寒风立刻卷着雪粒子扑打在脸上,视野里除了雪还是雪,但远处连绵山峰的轮廓隐约可见,比昨夜完全的混沌一片要好得多。

就在这时,隔壁窗口的王一博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带着明显的警觉。

肖战立刻扭头:“怎么了?”

王一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投向远处的某个点,像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抬手,指向风雪弥漫的山坡下方,距离他们这个孤立的气象站大约百多米的位置。

“那边……雪坡底下,”王一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像有东西被埋住了……颜色不对。”

肖战立刻顺着他的指向凝神望去。风雪搅动着视线,白色的世界单调得令人绝望。起初他什么也没看清,但很快,在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就在王一博所指的那个雪坡下方,距离他们这个孤立的气象站大约百多米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周遭雪白格格不入的深色斑点,固执地刺入了他的眼帘。

那斑点太小了,在漫天飞舞的雪沫里时隐时现,像是不小心滴在白纸上的墨点。 “颜色……暗红?”肖战眯起眼,语气带着不确定。距离太远,风雪干扰太大,颜色被过滤得模糊不清。

王一博下颌线绷紧,收回目光,眼神锐利地投向肖战:“肖老师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起去。”肖战立刻反驳,同样斩钉截铁。他不可能让对方单独冒险。他动手解开睡袋的拉链,动作间牵扯到僵硬的手臂肌肉,传来一阵酸痛。

王一博看着他,帽檐下的眼神沉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快地吐出一个字:“行。” 他没再浪费时间,转身大步走向昨夜他们堆放湿外套的地方。被冻得硬邦邦的衣物像沉重的盔甲,他用力抖落上面覆盖的冰碴,抓起自己那件拧得半干的冲锋衣,动作粗暴地往身上套。冰冷的、潮湿的布料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明显的寒颤,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点寒意微不足道。他紧接着抓起肖战那件同样冰冷沉重的蓝色登山羽绒服,反手抛了过来。

“穿上,动作快。”声音带着命令式的简洁。

厚重的湿羽绒服入手冰冷刺骨,沉甸甸的。肖战没有犹豫,忍着那股令人牙酸的寒意,迅速将手臂塞进冰冷的袖管。湿冷的布料紧紧贴上干燥的内层衣物,瞬间带走了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热气,冻得他一个激灵。羽绒服表面凝结的细小冰晶在摩擦中簌簌掉落。

王一博已经穿好了自己的外套,正在用力扣上沾满雪泥的卡扣。他走到门边,再次尝试推动那扇锈死的铁门。手臂肌肉贲张,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突起,铁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但依旧死死卡在门框里,纹丝不动。

“走窗户。”王一博果断放弃,转身大步走向一处破损相对较小、残留玻璃茬也较少的窗户。他动作利落地脱下外套,将厚实的袖子缠裹在右手手掌上充当简易保护,然后一拳狠狠砸向窗框边缘本就摇摇欲坠的几片碎玻璃!

“哐!哗啦——!”

碎裂的声响在空荡的室内格外刺耳。玻璃碎片四溅开去。寒风立刻从豁口处汹涌灌入,卷起地上的积雪,吹得人睁不开眼。王一博用手臂上缠着的外套布料粗暴地将窗框边缘残留的锋利玻璃茬清理干净,动作迅猛得近乎野蛮。

“这边。”他回头示意肖战,然后双手撑住冰冷的窗台,腰腹发力,身体矫健地一跃而起,瞬间翻出了窗外,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训练有素的军人。冰冷的雪沫立刻扑打在他脸上。

肖战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压下身体因寒意和被阻隔一夜后骤然接触荒野而产生的本能不适。他紧随其后,双手撑上沾满了雪和锈迹的冰冷窗台,学着王一博的样子,用力翻身而出。

身体落在室外雪地上的瞬间,刺骨的冰冷立刻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厚厚的积雪瞬间没过了小腿肚。狂风虽然已经减弱,但依旧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卷着雪粒子无情地抽打在脸上、脖子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视野里一片白茫茫,远处的山峦和下方的雪坡在飞舞的雪沫中若隐若现。

王一博已经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等着了。他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像一杆黑色的标枪。他回头看了肖战一眼,确认他跟上了,便转身,毫不犹豫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坡下那个可疑斑点所在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雪地跋涉异常费力。

脚下的积雪松散而深厚,每一步都陷到膝盖以上,再费力地拔出腿,留下一个个深深的雪坑。狂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卷起的雪沫无情地灌进衣领、袖口,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寒意。肖战紧紧跟在王一博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足迹,尽量节省体力。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凛冽的刺痛感。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声、踩雪的吱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随着距离拉近,那个模糊的深色斑点逐渐清晰起来。

不是暗红。是深蓝。

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

它的一部分被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下,只有一小块顽强地露在外面,在单调的白色背景里显得异常突兀刺眼。羽绒服旁边,积雪有轻微塌陷和翻动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掩盖住了。

王一博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死死盯着那抹深蓝,身体像是瞬间被冻僵在原地。即使隔着呼啸的风雪,肖战也清晰地看到了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以及帽檐阴影下那双骤然收缩、蕴满了难以置信和某种近乎恐慌情绪的瞳孔!

“……老徐?”王一博的声音极其嘶哑,带着剧烈的颤抖,被狂风吹得破碎不堪。

肖战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他想起来了!剧组撤离时,制片主任徐林好像就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款羽绒服!

王一博像是失控般地猛地往前冲去,完全不顾及脚下的积雪深浅,踉跄着扑向那个被掩埋的蓝色隆起之处!他跪倒在雪地里,双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扒开覆盖在上面的积雪!

“老徐?老徐!醒醒!听见没有!”嘶哑的吼叫声在风雪中显得无比凄厉。

肖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在王一博旁边,同样用力地用冻得发麻的手去刨开冰冷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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