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快教我谈恋爱！

推开504宿舍门，一股熟悉的、属于单身男寝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泡面、汗味、还有亓铭那家伙不知道喷了多少的廉价运动香水味。

亓铭正歪在自己床上，翘着二郎腿打手游，手机里传来激烈的厮杀音效。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拖长了调子：“哟，老喻，回来啦？今天老古董没为难你吧？哥们儿这‘急性肠胃炎’演得……”

他话没说完，目光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瞥向门口。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卧……槽？！”亓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机被他胡乱扔到床上，音效还在兀自叫嚣着。他指着喻柏，手指头都在抖，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老喻！你他妈……你这是掉染缸里了？还是被哪个行为艺术大师当画布给涂了？这……这什么行为艺术啊？抽象派？泼彩？”

喻柏没理他，径直走到自己桌前，把手里那本同样遭殃的《国际法》重重地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脱下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衬衫，动作带着点粗暴，随手团了团，丢进角落的脸盆里。裸露的上半身皮肤上也沾着不少蓝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掬起水，用力搓洗着脸和脖子，试图洗掉那层黏腻感和刺鼻的气味。水流冲刷着皮肤，带走颜料，却带不走脑海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个晃眼的笑容。

亓铭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趿拉着拖鞋凑过来，绕着喻柏转圈，像在观察什么稀有动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八卦之光：“啧啧啧，快说说！哪个系的勇士干的？这手法，这用色，够狂野啊！是美术系那帮疯子吧？你惹着谁了？被当众泼颜料……这仇不小啊老喻！”

喻柏关掉水龙头，直起身，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锁骨往下淌。他没看亓铭，只是扯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水渍，动作有些烦躁。

“意外。”他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意外？”亓铭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眼尖地瞥见喻柏丢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也糊着蓝色，“手机也殉情了？这意外够彻底的啊！来来来，详细说说，让哥们儿乐呵乐呵！怎么个意外法？调色盘长腿飞你头上了？”

喻柏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亓铭聒噪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只有池空意从平台边缘探出头时，阳光给他发梢镀上的金边，和他那双盛满了慌乱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最后递手机给他时，指尖那微凉的、一触即分的触感。

他沉默地擦干头发，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拿起自己那部惨遭池鱼之殃的手机。屏幕被颜料糊了大半，但还能勉强操作。他点开那个绿色的社交软件图标，手指在搜索栏停顿了半秒，然后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慢而坚定地输入了三个字：池空意。

搜索结果跳出来。头像是一个调色盘的局部特写，色彩斑斓。昵称很简单：空白格。

喻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下去。页面跳转，进入一个对陌生人开放的、仅展示十张照片的朋友圈。

没有自拍。只有画。

色彩浓郁到几乎要溢出屏幕的风景写生，笔触大胆奔放；静物素描精准细腻，光影捕捉得极有灵性；还有一些构图奇特的日常碎片速写——窗台上打盹的胖橘猫、食堂角落里堆叠的餐盘、夕阳下篮球场跃动的剪影……每一张都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鲜活，生动，充满不加掩饰的生命力。像他的人一样，明亮，直接，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劲儿，撞得人心头发烫。

喻柏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一张张看下去。宿舍里，亓铭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声音忽远忽近：

“……老喻？喂！跟你说话呢！聋了？我说你这状态不对啊！被泼傻了？平时被踩一脚你都能引经据典骂十分钟，今天被泼成蓝精灵了反而这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泼你的是个美女？不对啊，美术系那帮搞艺术的，女的也彪悍得很……”

喻柏完全屏蔽了亓铭的噪音。他的目光定格在最新发布的一张画上。那是一小片深邃的夜空，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星子，却仿佛在幽蓝的幕布上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冷冽又璀璨的光。那蓝色……和他头发上、衬衫上此刻正慢慢干涸的颜料，诡异地重合了。

心脏像是被那画中的星子烫了一下，猛地一跳，随即又沉沉地撞在肋骨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和慌乱。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几步跨到亓铭的床铺前。亓铭正盘腿坐着，唾沫横飞地分析着“泼颜料事件”的几种可能动机，被喻柏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干嘛？诈尸啊？”亓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喻柏没理会他的调侃，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法庭上准备陈述一个至关重要的论点，但眼神却闪烁着一种亓铭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急切。他伸出手，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力道，推了推亓铭的肩膀。

“亓铭，”喻柏的声音绷得有点紧，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得不容置疑，“起来。快，教我谈恋爱！”

“啊？”亓铭彻底懵了，嘴巴张着，能塞进一个灯泡。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喻柏被颜料里的化学物质毒坏了脑子。“啥玩意儿？教你……啥？”

喻柏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和他皮肤上残留的蓝色颜料形成诡异的对比。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亓铭见鬼似的目光，语气却依旧坚持，甚至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的急躁：

“谈恋爱！听不懂吗？我没谈过！只看过电视剧！现在！立刻！马上！教我怎么开始！”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亓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整个人笑得在床上打滚，床板被他捶得咚咚作响，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哈哈哈！我操！哈哈哈！喻柏！喻大律师！”亓铭一边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喻柏，手指抖得像帕金森，“你……你完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什么意外！什么颜料！我就知道有猫腻！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才止住一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脸上依旧是那种混合了巨大震惊和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凑近喻柏，眼睛眯起来，闪着洞悉一切的精光，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欠揍的弧度，拖长了调子，一字一顿地宣布：

“完了，喻柏同学。恭喜你，成功把自己送上了被告席。”他顿了顿，欣赏着喻柏脸上那层越来越重的窘迫红晕，以及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茫然，笑容变得幸灾乐祸，带着点看透结局的残忍戏谑，“这案子，你输定了！准备赔个倾家荡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