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无赖

　　夜色已深，肖战刚躺下，正要关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王一博”三个字跳出来的瞬间，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险些没接住滑落的手机。

　　“在家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细微的电流声，低磁得像大提琴的尾音，在夜色里荡开一圈涟漪。

　　肖战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喉结轻轻滚动，“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低低的，像在哄人：“你下楼。”

　　听到这三个字，肖战猛地撑起身，蚕丝被从肩头滑落，“有事？”

　　“忘记给你东西了。”王一博说道，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耳膜。

　　肖战声音很轻，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手机边缘硌得掌心微微发疼，“是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呼吸声清晰可闻，像是王一博在斟酌措辞，又像是故意吊着他。

　　“赔罪的礼物。”对方终于开口，语调比平时低，尾音却微微上扬，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肖战一怔，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他垂下眼睫，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刻意放得平稳：“那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出了门，电梯下行的十几秒里，他无意识地用指甲轻刮着掌心，直到“叮”的一声，门开了。

　　王一博就站在路灯下，身上还穿着晚宴时的黑色西装，领带却松松散开，像是匆忙间随手扯松的，暖黄的光晕笼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

　　见肖战走过来，“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盒子，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擦过肖战的手背。

　　肖战接过来打开，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三个冰箱贴，金属材质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有卡通动物，有地标建筑，还有几个造型别致的抽象图案。

　　“为什么要三十三个？”王一博目光落在肖战低垂的睫毛上。

　　肖战低头看着手里那一小盒叮当作响的磁贴，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就是，是粉丝给我起的谐音。”

　　“赞赞？”王一博挑眉，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明知故问的促狭。

　　肖战猛地抬头，耳尖微微发热：“你怎么知道？”

　　“大明星那点事，”王一博歪了歪头，唇角微扬，“一搜索就知道了。”

　　肖战捏着盒子的手指紧了紧，故意板起脸，“那你知道还问我啊。”

　　“你看看喜欢吗？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王一博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他看见肖战突然笑出了声，眼尾弯起的弧度像是月牙，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笑什么？”他微微歪头，不解道。

　　“没事，”肖战抿了抿唇，“就是觉得这些冰箱贴挺可爱的，”他转移话题：“明天要拍赛车的戏？”

　　“肯定要拍，”王一博无奈地耸耸肩，“武扬那家伙肯定不会放过我。”

　　“是要拍那个死亡之吻的镜头？”肖战问道。

　　王一博语气随意，“这得看他安排吧。”

　　肖战挑眉：“可武导之前说要看你安排。”

　　“那就听你的。”

　　“听我的？”肖战呼吸一滞。

　　“对啊，你是电影男主角，”王一博向前迈了半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你想拍明天就拍，不想拍改天也行，就看你累不累了。”

　　肖战努力控制住视线，从对方的下巴移到鼻梁，再移到眼睛，然后，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王一博含笑的眼眸里。

　　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问道：“你在墨尔本忙什么了？”

　　王一博解释：“有拉力赛，我去当领航员了。”

　　“这样啊，”肖战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边缘，“那你下次参加比赛能跟我说说吗？我也想了解了解。”

　　“了解什么？”王一博故意追问，嘴角噙着笑。

　　“赛事。”肖战故作镇定。

　　王一博语气似乎还有些遗憾，“赛事啊，我还以为学长要了解我呢。”

　　肖战耳尖瞬间发烫：“你有什么好了解的。”

　　“也是，”王一博收起玩笑的神色：“上去吧，早点休息。”

　　“好。”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就像电影放到了关键部分，所有流动的画面都被按下暂停键，镜头缓缓推进，定格在两人对视的瞬间。

　　“那，晚安。”肖战轻声说。

　　“晚安。”王一博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进单元门。

　　夜风裹挟着未尽的话语，在两人之间轻轻打了个转，又悄然散去。

　　肖战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冰箱贴一个一个仔细贴在冰箱门上，指尖轻轻按压，确保每一个都牢牢粘住。

　　金属表面映着顶灯的光，那些小小的图案在冷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他后退半步看了看，嘴角不自觉扬起，又伸手调整了一下其中几个的位置，直到排列得完全对称才满意。

　　关灯后，重新蜷进被窝里，那句“晚安”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像含着一颗慢慢融化的太妃糖，甜意一丝丝渗进心底，连带着舌尖都泛起隐秘的甜蜜。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什么在灼烧。窗外天色将明未明，灰蓝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渗入。

　　他挣扎着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坠，四肢酸软得仿佛被碾过，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像是被灌了浆糊一样。

　　完了…

　　肖战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片场嘈杂的人声中，王一博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肖战身边：“累了？”

　　肖战捧着保温杯小口啜饮温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苍白的唇色，“不是，”他摇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有点发烧了。”

　　连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带着点鼻音。

　　王一博眉头瞬间拧紧，他下意识伸手想探肖战的额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转而拽过一旁的折叠椅：“先坐下。”

　　“吃药了吗？”王一博蹲下身，与坐着的肖战平视。

　　“吃过了。”肖战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发烧特有的沙哑，他下意识想避开这过分专注的视线，却又被王一博眼中的担忧钉在原地。

　　王一博的眉头依然紧锁：“什么时候吃的？量体温了吗？”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早上出门前，”肖战以为王一博担心拍摄进程，“38度2。”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却在下一秒被突然凑近的王一博吓了一跳。

　　对方的手背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围几个工作人员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概过了五六秒。

　　王一博才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应该是又烧起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拒绝，“我带你先去看病。”

　　肖战摇摇头，因为发烧而泛红的眼尾在灯光下格外明显：“那拍摄怎么办？”

　　“拍摄也不差这二十分钟。”王一博说着已经伸手去扶他的胳膊。

　　“不行的，”肖战轻轻挣开，“拖延二十分钟又不是拖我一个人的，是整个组的进度。”

　　王一博语气清淡：“要是因为你状态不佳导致进入不了状态，那不依旧是拖延了进程。”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肖战瞬间僵在原地，他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唇瓣固执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深吸一口气，烧得通红的耳尖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不会，我的专业素养才不会导致这种情况。”

　　王一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随你。”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片场的嘈杂里，却像一记闷锤重重砸在肖战心上。

　　大概光线真‌的太‌烈，他被刺得视线模糊，眼角也酿出几分难忍的酸涩，垂下眼，用力吸了一记鼻子，试图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压下去。

　　其实应该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示弱，听话，可能会赢来更多好感，可他偏偏做不到。

　　二十几岁才开始从零做起跳舞，指甲盖掉了，也要坚持跳，拍戏时为了一个镜头反复磨到凌晨。

　　这份近乎偏执的坚持早已刻进骨血里，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便是面对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在自己的执着上让步半分。

　　等到导演喊“Cut”的瞬间，肖战才终于松懈下来，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泛红的皮肤上。

　　场务小跑过来：“肖老师，B组还要二十分钟才到您的戏份。”

　　肖战点点头，脸上还带着特效妆的血迹。那抹暗红从额角蜿蜒到锁骨，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安静地蜷缩在折叠椅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整个人透着易碎感，连衣摆垂落的褶皱都显得格外乖顺。

　　王一博三步并作两步走近，“现在能去医院了吗？”

　　肖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想去。”

　　王一博语气无奈，“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刚才我说话语气确实重了点。”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肖战别过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

　　助理见他们争执不下，识趣地退到一边门口，但耳朵却竖得老高，他还是第一次见肖战这样。

　　“不听话是不是？”王一博盯着肖战看了几秒，突然转过身，“导演！肖战发烧了，我送他去医院！”

　　肖战猛地抬头，眼睛瞪大。

　　武扬从监视器后探出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眉梢微挑：“发烧了？”

　　“我没——”肖战猛地站起身，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王一博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在发烧。”他嗓音低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对方滚烫的皮肤，又迅速收紧力道，像是怕他挣脱，“从早上开始就在硬撑。”

　　武扬盯着肖战泛红的脸颊，摆摆手：“去吧，反正B组的戏也要等。”

　　肖战磨了磨后槽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Crush简直是个无赖。

　　“无赖？”王一博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肖战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慌乱地别过脸，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啊。”王一博的声音带着几分促狭，又透着说不出的愉悦。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