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方盒里静静放置着玫红色,冰杨梅汁化得差不多了,水珠凝在包装外,顺着重力的吸引滑落几滴,晕湿脚下的一小片领土。
王一博总喜欢买些小零食屯着,又不及时吃,明明午饭后说吃撑了,又拒绝了肖战出去转转的要求,非买上一盒冰柜里的杨梅汁,说这东西能消食,买来了又不喝,回到教室就嚷着困,任凭那杯杨梅汁在桌角渐渐融化。
教室的确闷热,不怪王一博会觉得困。
秋老虎赛夏暑,并非浪得虚名。
秋日的热里揉进燥,算不得难以忍受,但总是让人不舒服,王一博不大爱出汗,身上总是冰冰凉凉,清爽一片,越是炎热的天气,皮肤反而越显得白净清透,肖战想,大男人是没办法用冰肌玉骨来形容的,王一博的脾气,听到也会不满,但等他们关系再好一些,他一定要装作不介意的提起,然后看王一博生气却又很轻易的自我消解的模样。
肖战轻轻的,悄悄的把自己的小风扇调转方向,对向王一博。如果王一博起来看到,又摆出一副被肉麻到的模样,肖战可以辩解,他是为了那快全化掉的杨梅汁,才不是怕王一博热。
那天在球场,主动和王一博打球开始,他和王一博的关系就亲密起来。
他们不说,可彼此都知道,他们如今算朋友。
肖战在脑海里咀嚼这个词,愈发觉得奇妙。
很难想象他能拥有一个“朋友”。
小风扇吹出的风,掀动小憩的人的发丝,吹起来是软绵绵的痒,王一博醒了,睡眼朦胧的看他一眼。
“醒了?”
王一博看一眼那小风扇,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没醒,我再睡一会。”
说着睡,可王一博趴下了,眼睛又不闭,视线黏在肖战身上,转啊转。
肖战在翻译古文,落笔速度不急不缓,一旁的语文课本孤零零的翻开,瘫在一边,无人问津,小风扇对着王一博,他这里没风,纸页动也不动一下。
“你要是不困,就赶紧把杨梅汁喝了,都化了。”
王一博习惯性的嘴硬:“化了的好喝。”
“嗯。”
肖战的胳膊越过半方书桌,将吸管的包装拨开。
“喝吧。”
插好细管的杨梅汁推过来,清爽微甜的杨梅气息,闻不到酸涩,王一博仔细嗅一嗅,空气中还有淡雅清甜的花香。
“肖战,你校服好香。”
做好的试卷翻页,肖战将香视作夸奖,笑着回复:“还行吧,平时都是我自己洗的。”
王一博和他聊起家常。
“我的是我爸给洗,但他不一定天天有空,我就自己洗过一次。”
他们在教室最角落里窃窃私语。
年少人眉眼清澈,交谈坦荡,互相不自知的流露出真实纯粹,不必如成年人处心积虑拗出姿态,便构成一副浑然天成的美景。
自打他们坐在最角落,班级的重心似乎也向后倾斜。
经历新一轮的期中考试,再次排名,第二名迅速将好学生战线拉到了教室多倒数第二排,肖战的正前方。
替换掉原本沉默寡言的前桌,换成了两个小姑娘,岳悦,陈晨,听着都是蛮可爱的叠词。唯一惹来的麻烦是,肖战不得不偶尔打起精神,像从前一样礼貌的应付频频回头的人。
“肖战,你有空吗?能不能给我讲讲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做的?”
肖战那会正对着作业奋笔疾书,实在是不想教,礼貌的微笑,含蓄拒绝。
“老师上课会讲的。”
学生思路和老师思路当然不一样,岳悦这会正是求知欲旺盛发散的时刻,不满足于肖战的敷衍,又说:
“我想听你讲的,就一道题,不会班长都不给同学讲题的吧?”
肖战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和王一博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再像从前一样,行尸走肉般应付着参与和其他人的交流,他竟然会有些不适。
是他新交到的好朋友,把他惯坏了。他就不该永远这样轻松,也不该忘却冷漠克制的本能,这样被迫着和其他人交谈时才不会那样难以接受。
肖战心无波澜的妥协。
“拿张纸,我给你讲一下。”
“马上马上。”
好在肖战的痛苦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年级第二和年纪第一之间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差距?肖战才讲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前桌便恍然大悟,嚷一声我懂了,便抱着自己的错题本转身。
绝佳的地理位置,让岳悦总是频频回头,提出些问题,偶尔还要和肖战大肆讨论一番,肖战倒习惯了这样的“叨扰”,不过王一博不大喜欢。
尤其在刚睡醒的时候。
这会儿,王一博看上去很不爽,腮帮子被顶出一点弧度。
“你们有那么多题要讲吗。”
王一博很久没和人打架了,脸上也不再带着惹眼的淤青伤痕,可生人勿扰的气场不会变,别人的记忆也不会变,正要问题的同学被吓住,眨一眨眼睛,选择等待一个没有王一博的时机,再去问肖战。
对着表情不大好的王一博,肖战反而舒服很多,好脾气的问:“吵到你了?”
“没有。”
明知道肖战讨厌和人交流,更不会喜欢教别人做题了,王一博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教我。”
“……你,你想学吗,你想学我教你。”
能把向来处变不惊的肖战弄得一脸茫然的,怕是也只有王一博一个人了。
王一博不说话了,看着桌子上一道小小的刻入的痕迹别扭起来,那刻痕也许是上一届留下的,圆规划得,或者没油的笔刻的,很深。
他在无理取闹什么呢?肖战是好学生,给他将哪门子的题,他又不学习,上课不听,作业不交,即使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好好学习,也不需要大材小用,劳烦肖战教他。
他们是一类人,但在学习上,并不是。
何况他明明知道,肖战也不喜欢教别人做题,肖战只喜欢一个人待着。可是他又怎么判断,肖战是真的不喜欢,装的太好了,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和别人交流?万一肖战有一天变了,不再厌恶和别人正常交往了怎么办?肖战回归正常人的生活,那他们便不再是可以互相取暖的朋友。
“如果你不嫌烦,我愿意教你,真的。”
肖战好像能看穿王一博的担忧,主动向王一博投去橄榄枝,后者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伸手,摘掉了肖战的眼镜。
肖战并不阻拦。
“怎么了?”
“你近视多少度啊?”
王一博享受在肖战身边略微“放肆”的感觉,捏着肖战的眼镜,不还。
“度数很高,你摘了它,我现在都看不清你。”
摘掉了眼镜的肖战,更真实一些。
这是王一博发现的小秘密。
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睛,远比平常更加深邃,更加幽远,无波无澜,却也更漂亮。
“你真的愿意教我?”
视线里是一片模糊,光影闪烁,眼前的人明明触手可及,却看不真切。可肖战能清楚的感知到王一博的态度,从语气,也从他们之间莫名的心灵相通。
“如果全天下只能选一个人教,我会选你,不是敷衍,像你教我打球一样。”
肖战说得诚恳,王一博瞥他一眼,瞥见肖战眼里星星点点的光,忽然不自然起来,轻轻的把肖战的眼镜送回原位。
“你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眼镜归位的一瞬间,王一博的指腹无意间点在肖战眉间,很轻,很柔软,肖战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的紧张一下,像是心跳落了半拍。
悸动如浮萍生芽,悄无声息,浅浅青芽萌发,轻到当事人都生疑。
王一博说:“肖战,我要明天再开始学。”
肖战说好,可第二天,王一博没来上学,第三天也是一样。
对此,肖战很不适应,身边空荡荡,连带着让他心里也空荡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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