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过分

徐猛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第八次整理领带。窗外是金融区璀璨的夜景，但他眼前浮现的却是昨天车库中韩斌半裸上身的样子——工字背心崩裂的肩带，沾着机油的脸颊，还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明亮的琥珀色眼睛。

"徐总，人都到齐了。"助理小林轻声提醒。

徐猛转身，长桌两侧坐满了集团高管和医疗团队。这是他亲自督导的林氏药业收购案核心会议，关系到徐氏集团进军医疗健康领域的战略布局。作为CEO，他本该全神贯注，但思绪却总飘向那个放在抽屉里的游泳馆门禁卡。

"开始吧。"徐猛落座，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项目总监起身汇报收购进展，PPT上的数据密密麻麻。徐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那支被韩斌"借走"的同款万宝龙，他今早特意从收藏柜里找出来的替代品。

"关于林氏的专利技术，我们请到了特别顾问。"项目总监突然说，"韩斌博士，军事医学院运动医学研究中心副主任。"

会议室侧门打开，韩斌走了进来。

徐猛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迹。韩斌今天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散发着学术精英的冷峻气质。与昨天车库中那个满手油污的机械师判若两人。

"感谢邀请。"韩斌的声音低沉悦耳，目光扫过长桌，在徐猛脸上停留了半秒，"我将简要分析林氏在运动损伤修复领域的核心技术。"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徐猛目睹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韩斌——专业术语信手拈来，研究数据如数家珍，回答提问时逻辑缜密。这个韩斌与健身房里那个用十字固锁住他的教练，与车库中扳手在指间翻转的机械师，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根据上述分析，林氏的NT-7生长因子技术存在专利漏洞。"韩斌推了推眼镜，"但他们的肌肉记忆研究数据极具价值，特别是关于特定刺激下唤醒的深层记忆..."

徐猛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韩斌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句话是昨天在车库里说过的，现在被包装成专业术语在会议上提出。这是个隐秘的挑衅，只有他能听懂的暗号。

"徐总怎么看？"项目总监突然问道。

徐猛收回思绪，发现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言。他清了清嗓子："技术评估很全面。关于专利漏洞..."他停顿一下，注意到韩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我认为可以借此压低收购价。"

"明智的决定。"韩斌接话，手指轻点桌面，"不过林氏实验室有个特殊规定——核心数据只对'特定对象'开放。"他刻意重读了最后四个字，"可能需要徐总亲自出面谈判。"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但徐猛直觉其中有诈。韩斌的眼神太过明亮，像是捕食者看着猎物踏入陷阱。

"可以考虑。"徐猛含糊回应，低头假装查看文件。他的衬衫领口突然变得太紧，勒得喉咙发干。

会议进入细节讨论阶段。韩斌自然地走到徐猛身边，俯身指向他面前的文件："这个数据需要修正。"他的胸口几乎贴上徐猛肩膀，温热的气息喷在耳际。

徐猛条件反射地往另一侧倾斜，却见韩斌已经直起身，表情严肃专业，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公事公办。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但徐猛的后颈已经泛起一片潮红。

"我去倒杯咖啡。"徐猛突然起身，需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休息室里，徐猛对着咖啡机深呼吸。镜面反射中，他看到自己领带歪斜，额头有细密的汗珠。这不像他——三十五岁的商业帝王，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代名词。但现在，他像个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

"加奶不加糖，对吧？"

徐猛猛地转身，韩斌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个咖啡杯。休息室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更加逼仄。

"你怎么——"

"你助理告诉我的。"韩斌递过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徐猛的手腕，"紧张？脉搏很快啊，徐总。"

那触碰如电流般窜过皮肤。徐猛接过杯子，两人的倒影在镜中形成鲜明对比——他西装革履却略显凌乱，韩斌衣冠楚楚却游刃有余。

"你到底想要什么？"徐猛压低声音，"如果是林氏的数据，可以直接谈合作。"

韩斌抿了口咖啡，喉结滚动："我想要什么？"他轻笑，"也许是想看看徐总失去冷静的样子。"他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徐猛领口，"比如现在。"

徐猛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咖啡机："别太过分。"

"口红印。"韩斌展示指尖那抹几乎不可见的淡红，"任小姐的？"

徐猛低头查看，果然在领口内侧发现一抹残留的唇膏。昨晚任芸芸的告别吻——纯粹的形式主义，他们一个多星期没有实质性接触了。但解释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他为什么要向韩斌解释？

"不关你的事。"徐猛生硬地说。

韩斌却突然靠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距离："你耳根红了。"他低语，"为什么一个口红印就让徐总像出轨丈夫一样慌张？"

这句话像刀子般戳中要害。徐猛确实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就像被捉奸在床。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脑中回放昨晚的场景，确认任芸芸是否留下了更多痕迹。

"我们该回去了。"徐猛放下咖啡杯，声音绷紧。

韩斌让开路，却在徐猛经过时突然扣住他手腕："脉搏120。"他宣布，拇指按在徐猛跳动的血管上，"比昨天车库时还快。"

徐猛甩开他的手，却无法反驳这个事实。他的心脏确实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冲破肋骨的牢笼。这种生理反应太过诚实，诚实到令人恐惧。

回到会议室，徐猛刻意坐在长桌另一端。但距离无法阻挡他的视线——韩斌发言时手臂肌肉在西装下起伏的线条，思考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还有眼镜后面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仿佛被刻意放大。

"今天就到这里。"徐猛提前结束会议，急需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高管们陆续离开，韩斌却慢条斯理地整理文件。当最后一个人关上门，他走到徐猛身边，将一张纸条滑进对方西装口袋："明天三点，别忘了。"

徐猛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这种暧昧的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投降，他知道，韩斌也知道。

电梯里，徐猛掏出那张纸条。不是预想中的游泳馆地址，而是一个餐厅名字："La Seine，晚八点。"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关于林氏数据的事，我们需要详谈。"

商业会面。这个定义让他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失望。徐猛将纸条塞回口袋，突然注意到电梯镜中的自己——领口的口红印已经被他下意识擦得几乎消失，但那个位置依然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人狠狠吮吸过。

这个联想让他喉咙发紧。他三十五岁，有过无数女伴，却从未因为一个同性的一句话、一个触碰而如此方寸大乱。韩斌像一把钥匙，正在撬开他紧锁多年的某扇门，而门后的景象让他既恐惧又好奇。

回到办公室，徐猛试图处理积压的文件，但那些数字和条款全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符号。他的思绪不断飘向明天晚上的会面，以及更远的周三游泳馆之约。理智告诉他应该取消这一切，但手指却自动在日历上添加了提醒。

"徐总，任小姐来电。"内线电话里，秘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徐猛按下接听键，任芸芸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爸爸想确认明晚的家宴，七点，别忘了。"

家宴。徐猛看了眼抽屉里的餐厅地址。他可以取消与韩斌的会面，应该取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有个重要会议，可能会迟到。"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好吧，"任芸芸最终说，"别太累。"

挂断电话，徐猛盯着自己的倒影。他在为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男人对未婚妻撒谎，而且几乎没有愧疚感。这个认知本该警醒他，却只带来一种奇怪的解脱感。

下班时，徐猛决定步行回家，需要新鲜空气理清思绪。但城市的喧嚣无法驱散脑海中韩斌的身影——他跑步时臀肌绷紧的弧度，俯身时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还有今天会议上那副金丝眼镜下锐利的目光...

一辆出租车急刹在徐猛面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后窗降下，露出韩斌的脸："顺路送你？"

徐猛应该拒绝，但身体已经自动拉开车门。狭小的后座空间里，两人的大腿几乎相贴。韩斌今天喷了不同的古龙水，雪松基调中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像是刻意要烙印在徐猛的记忆里。

"会议表现不错。"韩斌说，手指在膝盖上轻敲，节奏与徐猛加速的心跳诡异同步，"除了那个口红印的小插曲。"

徐猛转头看向窗外："专心工作，没注意。"

"撒谎。"韩斌轻笑，"你全程都在看我，徐总。特别是当我解说完毕摘下眼镜的时候。"

被戳穿的羞恼让徐猛耳根发热。确实，他记得韩斌摘下眼镜揉鼻梁的样子，记得他后颈上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甚至记得他西装袖口下露出的腕表款式。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通常只用在对潜在商业对手的分析上，而不是...

"到了。"出租车停在徐猛的公寓楼下。

韩斌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递来一张新的纸条："明天见。"他的指尖在徐猛掌心多停留了一秒，"记得换件衬衫。"

徐猛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出租车驶离。手中的纸条上是另一个地址，看起来像是私人住宅。他应该感到被冒犯，应该愤怒于韩斌的得寸进尺。但胸腔里鼓动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期待，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既害怕坠落又渴望飞翔。

公寓电梯里，徐猛再次检查领口。那抹口红印已经彻底消失，但韩斌触碰过的地方依然隐隐发热。他想起对方测量他脉搏时专注的眼神，那种专业的姿态下掩藏的，分明是猎手审视猎物的兴奋。

淋浴时，热水冲刷过身体，却无法带走那种被侵入的感觉。徐猛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韩斌在会议上侃侃而谈的样子——那个充满智慧的头脑，包裹在那具充满力量的身体里，形成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矛盾魅力。

躺在床上，徐猛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搜索了"韩斌 军事医学院"。屏幕上立刻弹出数十篇学术论文和媒体报道——最年轻的副主任，军方特殊人才计划培养的精英，多项运动医学专利的持有者...

这个韩斌与他认识的那个轻佻的健身教练判若两人，却又奇妙地融为一体。就像拼图的两半，只有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完整图景。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别开车，我准备了红酒。——韩"

徐猛盯着这条未经请求就闯入他生活的信息，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他应该拒绝，应该划清界限。但最终，他只是将手机放回床头，关灯躺下。

黑暗中，他想起韩斌今天在会议上说过的一句话："肌肉记忆比大脑记忆更诚实。"现在他的身体似乎正在验证这个理论——每当想起韩斌的手指划过他手腕的感觉，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种生理反应不受理智控制，就像他无法控制明天晚上走向那个约会的脚步一样。徐猛翻身将脸埋进枕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他早已失去了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