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D-17实验体
作者:此由不知

宋清辞的出租屋在工业区边缘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楼道灯坏了,他摸黑掏出钥匙,另一只手还扶着摇摇欲坠的江遇。

"到了。"他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泡面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比厂房好不了多少。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墙角堆着几箱啤酒和速食食品。唯一像样的是窗边的小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几本机械维修手册和一堆零件。

江遇的视线已经模糊,高烧让他的意识像浸在水里。他隐约感觉被人扶着坐下,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把湿衣服脱了。"宋清辞扔过来一套灰色运动服,"浴室在左边,热水器要等五分钟。"

江遇没动,他的手指颤抖着,连衣扣都解不开。宋清辞咒骂一声,蹲下来帮他。当褪去湿透的卫衣时,宋清辞猛地僵住了——江遇苍白的手臂上布满青紫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红色。

"这他妈..."宋清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江遇像是突然清醒,慌乱地扯过衣服遮住手臂:"别、别看..."

宋清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江遇瑟缩了一下。那些伤痕明显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抽打出来的,有些甚至呈现出规则的条状。

"谁干的?"宋清辞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江遇别过脸,湿漉漉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摔的。"

"放屁!"宋清辞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当我是瞎子?"

江遇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力道之大出乎宋清辞预料。他挣脱桎梏,踉跄着退到墙角,胸口剧烈起伏:"不关你的事!"

两人对峙着,只有江遇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宋清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父亲用皮带抽打后,也是这样躲在衣柜里,咬着牙不肯哭出声。

"...随你便。"宋清辞最终松开拳头,转身走向浴室,"去洗澡,别死在我屋里。"

热水器的轰鸣声掩盖了江遇压抑的咳嗽。宋清辞翻箱倒柜找出一盒过期半年的退烧药,犹豫片刻还是倒了两粒。他又翻出一条相对干净的毛巾,一起放在浴室门口。

"衣服和药放外面了。"他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走开了。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敲打着生锈的防盗网。宋清辞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他看见浴室门缝下透出的暖黄灯光,还有偶尔晃动的模糊人影。

十七岁。他在心里重复这个数字。和自己一样大,却已经带着那么多伤。

浴室门开了,江遇穿着过于宽大的运动服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药香更浓了,混着廉价沐浴露的味道。宋清辞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有些不自然,像是旧伤未愈。

"吃药。"宋清辞指了指桌上的水和药片。

江遇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吞下药片。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睡床。"宋清辞指了指唯一的铁架床,"我睡地板。"

江遇摇头:"我可以..."

"少废话。"宋清辞已经在地上铺开一张薄毯,"你发烧了,别传染给我。"

江遇不再坚持,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运动服领口太大,露出他嶙峋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宋清辞移开视线,从衣柜里又抽出一条毯子扔过去。

"关灯了。"他说着按下开关,房间陷入黑暗。

雨声变得清晰起来,还有江遇压抑的咳嗽声。宋清辞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上漏雨留下的水渍。他习惯了独处,房间里多一个人的呼吸声让他浑身不自在。

"宋清辞。"黑暗里,江遇突然轻声叫他。

"干嘛?"

"...谢谢。"

宋清辞没回应。他听见床单摩擦的声音,然后是江遇渐渐平稳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那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冷..."江遇在梦中呓语,"好冷..."

宋清辞爬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看向床上。江遇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不停颤抖。宋清辞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操。"他低声咒骂,去卫生间浸湿毛巾。

当他用湿毛巾擦拭江遇滚烫的额头时,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不要...爸爸...别打了..."江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会乖...真的..."

宋清辞僵在原地。那些断断续续的哀求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他轻轻掰开江遇的手指,把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没事了。"他生硬地安慰道,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没人打你。"

江遇似乎听见了,眉头稍稍舒展。宋清辞坐在床边,每隔二十分钟就换一次毛巾。凌晨三点,高烧终于退了一些。江遇的睡颜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年轻脆弱,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宋清辞想起自己第一次打架,是为了保护一只被虐待的流浪狗。那天他被打断了一根肋骨,却把狗藏在了废弃的汽车修理厂。后来狗死了,因为内出血没人发现。他蹲在修理厂后面挖坑时,一滴眼泪都没掉。

天蒙蒙亮时,宋清辞终于撑不住,靠在床边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扇门前,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皮带抽打的声音。他拼命敲门,手都敲出血了,门却纹丝不动。

"...宋清辞?"

一个声音把他从梦中拽出来。宋清辞猛地抬头,对上江遇清亮的眼睛。少年已经醒了,正半撑着身子看他,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许多。

"几点了?"宋清辞揉着酸痛的脖子问道。

"早上七点二十。"江遇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收回手,"我...我得走了。"

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宋清辞一把按住肩膀:"走去哪?"

江遇抿着嘴唇没回答。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清辞这才注意到他右眼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藏在睫毛阴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先把药吃了。"宋清辞松开手,起身去倒水,"然后告诉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我说了是摔的。"

"行啊。"宋清辞冷笑一声,把水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派出所,说这里有个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让他们查查是哪家的小孩'摔'成这样。"

江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不能..."

"那就说实话。"宋清辞逼近一步,"谁打的?"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水杯里的涟漪慢慢平息。江遇盯着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短,有几个指节还有未消退的淤血。

"...养父。"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喝多了就会..."

宋清辞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早该猜到,那些伤痕的分布和形状,明显是长期虐待的结果。但他没想到江遇会这么干脆地承认。

"多久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遇摇摇头,拒绝回答更多。他拿起水杯吞下药片,喉结滚动了一下:"谢谢你的帮助。我得走了。"

"去哪?"宋清辞又问了一遍。

"不关你的事。"江遇站起身,动作比昨晚稳了许多,"我们只是碰巧躲雨认识的陌生人。"

宋清辞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江遇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陌生人?那你昨晚抓着我的手喊爸爸别打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江遇的脸刷地红了,眼中闪过一丝羞耻和愤怒:"那是我发烧说胡话!"

"胡话往往最真。"宋清辞从床头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我对你的悲惨身世没兴趣,但你这样出去,不出三天要么病死要么饿死。"

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江遇盯着地板,肩膀微微发抖。宋清辞注意到他运动服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得像要刺破皮肤。

"我有地方去。"江遇固执地说。

"是吗?"宋清辞吐出一个烟圈,"那你昨晚为什么躲在废弃厂房里?"

江遇被问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晨光越来越亮,照出他眼底的血丝和青黑的眼圈。宋清辞突然觉得烦躁,把烟摁灭在易拉罐里。

"至少等烧完全退了。"他粗声粗气地说,"我可不想你死在外面,警察查到我这。"

江遇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他昨晚问过,宋清辞依然没有答案。也许是因为那些伤痕太熟悉,也许是因为高烧时的呓语太刺耳,也许只是因为雨太大,而他恰好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谁知道呢。"宋清辞最终说道,转身走向厨房区域,"吃泡面吗?"

江遇站在原地没动。阳光已经完全照进来了,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他低头看着自己投在光影交界处的影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就像他此刻悬而未决的去留。

"...嗯。"良久,他轻声应道,迈步走进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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