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被夜色吞噬殆尽,池塘里传来单调的青蛙叫声,萤火虫点缀着夜晚的村庄,一轮莹莹天上月洒下温柔的月光。
秦勇看着扔在地上的粮食,长长的叹了口气,本就的弯曲的后背一下佝偻了下去:“王爷,草民教导无方,给您添麻烦了。”
“秦村长,起来回话吧。”
秦勇在村民的搀扶下站起来,浑浊的眼珠颤了颤,“他是我的外甥,名叫秦知朗,一直跟着他爹娘住在登州城内,三日前忽然回来,说是从别处听到了消息,朝廷不会再送粮食过来,还说了您叛国的消息。”
他嗤笑一声:“这话我们这些老骨头是不相信的,您若是真的要叛国,定襄城早就沦陷了,但我没能拦住他,还是让他找到机会,伙同村里的其他人来埋伏您。”
一句从他处听来的闲言,竟促使半个村子的造反。
闲言的真实性,村民的经历,少年的野心,定襄的状况皆是造成今晚闹剧的原因。
肖战的目光从王一博身上一晃而过。
定襄之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
“秦村长。”王一博静静站立,眼神锐利如刀,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本王不知这传言从何而来,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本王若是叛国,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东番人了。”
“至于为何朝廷的援粮迟迟不到,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
他一双如幽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异常:“今夜这场闹剧也该收尾了,你说呢?”
秦勇的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滚落,他脸色惨白,慢慢地浮现出一个惨然而讨好的笑:“王爷说的是,草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望王爷莫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王一博现在只想快点赶回定襄,没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转头对着肖战道:“陈兄弟,事情解决了,准备启程吧。”
肖战微微颔首,带着谏听回了马车。
王一博翻身上马,亲卫开道,慢慢驶离村子,就在经过村民时,王一博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知朗:“小子,这天下是是非非不是谁一句话就能定论的,要想知道真假,得用心。”
秦知朗面色僵硬,倏地撇开视线,手指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握紧了。
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洒下万点星光,水中亦成星河。
肖战掀开车帘 ,看向隐秘在夜色中的王一博,漫不经心道:“那位秦村长似乎并不信任王爷。”
“哦?”王一博平静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今夜这么大的动静,身为一村之长,他怎会不知,明明知道,却要等到秦知朗妥协才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啊。”肖战轻轻笑了下:“王爷不正是知道,才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么?”
王一博偏头看他,月光从天上落下打在肖战的脸上,像是给他盖上了一层清冷疏离的面纱。
雪是天上客,人是梦中人。
良久,王一博才缓缓开口:“人间佛子,洞若观火,陈兄弟不愧是佛门出身。”
“王爷抬举。”肖战从容道:“其实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王爷能否解答?”
王一博:“什么事?”
“据我所知,朝廷在仲春就已经将粮草送往定襄了,定襄真的没有收到?”
王一博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回道:“本王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面作假,半月前我收到粮草抵达登州的消息,本以为很快就会送达,结果等了半月都没有来,所以我才带人来登州查探。”
“查到什么了?”肖战问。
“什么都没查到。”王一博道:“那登州知府狡猾的很,半点有关粮草的消息都不肯透露。”
一个月前,东番国奸细潜入定襄烧毁了粮草,随后大军进犯,近近半个月,定襄的余粮就被吃尽了,为了守住定襄,王一博不得不派人从周边村民家里征收粮食。
肖战缓缓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现在定襄城内半点粮食都没有了?”
王一博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蕴着细碎的光:“不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遭么,不会是怕了吧?”
是那夜在庙中,王一博劝肖战离开,他的反驳之言。
“我可没这么说,王爷别胡乱解读。”肖战面容冷倦,声音也冷倦,低沉中似乎还透着些许不快。
王一博低声笑了:“如此甚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肖战将车帘放了下来,靠着车壁开始平复不受控制的心跳。
这些天肖战无比庆幸以前被太傅强制要求喜怒不形于色,他才能面不改色的面对王一博。
心跳平静下来后,肖战思考起现状,不论三年后定襄王是否会带兵造反,至少现在来说他是真心地在守护定襄,就算不为了他,为了定襄百姓,也得先将粮草的事情解决了。
在肖战的记忆中,这一年定襄王在晚夏大败于东番,皇帝明面上没有怪罪他,实际上派了镇边将军来接手定襄,在后面的一年半内,定襄王被这位镇边将军压制,直到一年半后,东番再次进犯,镇边将军深受重伤,定襄王才重新接手定襄军。
现在孟夏快要结束,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王一博就会被东番打败。
上辈子传到都城的消息只有只言片语,肖战以为王一博是真的不敌东番,现在来看,很有可能是受了粮草的影响。
粮草,登州。
肖战喊来谏听低声吩咐了几句。
谏听听完不太赞同:“定襄城内情况不明,我不能离开您。”
“定襄王还需要我救人,不会有事的。”肖战轻声道:“这件事迫在眉睫,只有你去我才安心。”
谏听犹豫片刻:“那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白天王一博的话犹在耳边,肖战再次掀开车帘,喊了一声:“王爷。”
王一博骑马过来:“怎么?”
“听闻登州的窝丝油糕味道极秒,我路径登州时没来得及品尝,打算让谏听去买点来尝尝,王爷可有什么需要的,我让谏听一并带回来。”
王一博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神情晦涩不清:“这里离登州遥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日,为了窝丝油糕让侍卫跑这一趟,太麻烦了些吧?”
“也不单单是为了窝丝油糕,定襄城内没有食物,我们总得自己备一些。”
“在茶古镇也能买粮食,何必去登州?”
肖战像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怀疑,轻轻笑了下:“我以为王爷知道呢,我这胃是金贵了些,次等米粮做的食物难以下咽,为了能够在定襄活下去,是得费些功夫。”
这话一出,王一博瞬间想到午时肖战因为吃了他烤的那只麻雀,吐得天昏地暗的事情。
王一博唇角抽了抽,道:“你们初来乍到,对路况不熟,一个人前去太危险了,我让人与你侍卫一起。”
这提议在肖战的意料之中,他欣然应许:“那就多谢王爷了。”
王一博心中的人选在几个亲卫中犹豫,最后选了跟他时间较长的程达:“寸步不离的跟好他。”
程达抱手应是。
谏听和程达一人一匹快马离开队伍,王一博他们没做休息,继续朝着定襄出发。
定襄都城建立在环山官道尽头,一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在晨光熹微之时,见到了都城样貌。
由于比邻东番,身为西凉防线的定襄不似登州那般繁华,高耸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城门口穿着盔甲的将士正在巡防,听见马蹄声,鹰隼一般的视线立马看了过来。
瞧见是认识的人后,立马变得激动,为首的将士急声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城内看看吧,狮宿营的弟兄不知道中了什么毒,都快不行了。”
王一博瞳孔一缩。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来不及过多询问,王一博下令:“进城,去狮宿营。”
定襄都城与他城不同,被一分为二,靠近西凉的一半作为百姓居所,靠近东番的一半作为将士军营。
穿过西南大街,便是军营入口,狮宿营在军营的东边,有王一博这张脸在,一路上无人敢拦。
达到狮宿营,王一博翻身下马,没理会门前惊讶的将士,径直走到马车前,“陈兄弟,下来吧。”
突然加快的马车,颠的肖战脸色惨白,下马车时脚步都在发软,好不容易站稳了,又听见王一博急不可耐的催促声,顿时气笑了:“王爷倒是兄弟情深,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
时间就是生命,多一秒钟多一份生机,身为大夫不应该深谙此道理?
挑刺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想到自己毕竟有求于人,王一博强忍着急切,温和道:“陈兄弟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肖战瞥了他一眼,“带路吧。”
守在门口的将士这才找到机会开口:“王爷。”
“他们怎么样了?”
将士的神情变得难以言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说:“你还是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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