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下不才

雷声轰轰，苍穹像是裂开一道口子，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击打在路面上，激起片片水花，行道树在风雨中摇曳，宛如海洋中漂浮的孤舟。

山间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挂在车辕上的铃铛轻响，混着雨声，演奏起不知名的乐章。

“公子，这雨太大了，前面好像有个庙，咱们去避下雨，等雨停了再走吧。”

一声轻微的咳嗽随风化开，清润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来：“准。”

马车内，穿着月牙白锦衣的青年，散漫的倚着矮桌，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一本古籍，目光落在书上，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时至今日，肖战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重生了。

三个月前，定襄王伙同四皇子造反，他在灵台寺被定襄王一剑刺穿心脏，利刃破开皮肉，最先感觉到疼痛的是心脏，是一种喘不过气来撕心般的感觉，那一刻，肖战做不出来任何反应。

他喜欢了整整八年的人，竟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在意识消散的一刻，肖战听见对方冷如寒冰的声音：“抱歉，你必须死。”

耳边的风雨声逐渐清晰，肖战从回忆中拔出思绪，许是上天垂怜，竟让他回到了三年前，这一次，他势必要查个究竟，定襄王杀他究竟是为了攀附权势，还是另有冤屈。

若是后者就算了，若是前者，那他这八年多的喜欢，权当是喂了狗。

“公子，那庙中好像有人。”马车还没停下，谏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肖战收回思绪，刚要开口便是一阵痒意从喉间涌了上来，他捂着唇咳嗽了几声，缓解后哑声说：“去看看。”

马车滚滚，踏破水洼后，溅起污泥，与落下的雨点在空中混合，再次砸在地上，晕开一朵浅色的花。

“吁——”

谏听抬眸，入目便是并不规整的瓦片与结了巨大蛛网的廊檐，再往下，是一扇被打开的大门，直通莲花座上双眼微阖的慈悲菩萨身，右边侧殿漆黑一片，左边却是光亮一片。

仔细听，还有谈话声从风中传来。

“公子，看样子里面的人不少，也不知是敌是友，要不然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肖战掀开车帘，从里面走了出来：“这里还是登州的地界，听闻登州知府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管辖地内并无匪盗，而且看样子，他们也是来避雨的，咱们互不打扰，不会有事。”

谏听向来是个听话的，肖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主仆两人下了马车，谏听从马车上拿了一把伞给肖战撑着，他家公子身子弱的很，可淋不得半点雨。

等走的近了，寺里的声音就越来越明显。

谏听脸色一变，犹疑道：“公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里面哪儿是什么谈话声，分明就是惨叫声！

雨声的遮盖下惨叫声不甚清晰，肖战的耳力不如谏听，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皱眉朝里面看了一眼，意外的撞入了一道淡漠而又隐晦不明的视线。

两两相望，肖战定了定心神，低声与谏听说：“走吧，过去看看。”

走出来的男子，一声黑衣劲装，五官立体分明，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威严，此刻他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肖战视线的从男人的眼角一扫而过，他垂下眼睫，掩盖住心中惊讶。

这人他见过。

他十六岁与定襄王第一次相见，这人就跟在对方身边，后来他找人打听过，这人原是雁门世家童家的长子，因家中变故，被寄养于定襄王家中，当做定襄王的伴读，后不知何缘故，与童家恩断义绝，改名为墨覃，成了定襄王的贴身侍卫。

墨覃在此的话，那里面的人.....

两人踏进寺庙，站定后，谏听抬手行礼道：“这位大哥，今夜雨大，赶路多有不便，我家公子体弱，想要在此避一避雨，还请行个方便。”

墨覃眉头紧皱，狭长冷淡的眼底尽是深沉墨色，声音冷如寒冰：“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快些离开。”

谏听愣住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给颜面，出门在外，冤家宜解不宜结，怎会有人如此猖狂，他欲要辩说，却被肖战拦住。

肖战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头看向墨覃，温声说：“这位兄台，我们并无恶意，只是雨势颇大，方圆十里又无其他避雨的地方，才不得不进庙叨扰，还请行个方便。”

他看向漆黑如墨的左边偏殿：“若兄台不放心，就以神像为界，我们就在那边，不听不言，等雨一停，立刻离开，如何？”

墨覃还没开口，忽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从隔间里面跑出来，双眼通红，面含期待的看着几人：“哥，是大夫来了吗？你怎么不让他进去，快点，原大哥他.....”

大夫，原大哥？

肖战记得，定襄王还有一个侍卫，名叫原冕，与墨覃一起，被称为定襄王的左膀右臂。

“他们是过路人，不是大夫。”墨覃声音响起。

肖战对上少年的视线，就见他眼睛一眨，两行泪水落了下来。

“怎么还没来，再不来的话，原大哥就......”

此处乃是定襄与登州的交界地，离的最近的城镇也有二十公里，加上今夜暴雨不停，愿意出门的大夫怕是没有，不过依照这些人的脾性，应该不会在乎大夫的意愿，可到现在依旧没有等到大夫。

要么就是他们的人出发不久，还没有赶到城镇，要么就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这般大的少年遮掩不住情绪，难以猜出里面的情况如何。

但——

墨覃脸上的担忧不必少年轻半分，里面的人怕是很难再等下去。

肖战将情况理了个七七八八，才温声开口：“听二位所言，里面的人需要大夫？”

墨覃与少年同时看向他。

“在下不才，正是一名大夫。”肖战微笑道：“若二位不介意，在下可前去一看。”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