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你

细雨丝丝密密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湿润的空气里掺杂着草木被摧折后的涩味。

毛隋瘫在地上，像一只刚从泥潭里打捞上来的海豹，呼哧呼哧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我……我这辈子再也不想钻洞了！”

他有气无力地举起一只沾满泥巴的手指向洞口：“尤其是这种……为胖子量身定做的‘卡脖子’工程。”

肖战无奈摇头，没理会他的耍宝，心知若非洞穴是坚固的岩石质地，他们三个可能真要提前体验“入土为安”了。

“得赶紧找到肖然他们。”王一博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目光快速扫过周围，辨认方向。

他背对着肖战，似乎在判断最安全的路径，光线下肖战能隐约看到他白色背心肩胛骨处渗出的血迹，混着泥水，留下深浅不一的污渍。

锈色红痕有些刺目，肖战眼睫微颤，移开视线，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

“对对对！”毛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肥硕的身躯在泥地里显得更加笨重，“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山体滑坡的痕迹，像一道丑陋的疤，撕裂了原本葱郁的山坡，泥泞、断枝、碎石随处可见，将原本就不算平坦的山路弄得更加泥泞难行。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约定的汇合点方向走。

刚才钻出洞口时肖战脚踝不慎被石头撞的那一下，显然比他预想的要严重些。

起初，他还想强撑着，尽量保持正常步速，但每当右脚落地，承载身体重量时，那股尖锐的疼痛便会蛮横地钻入神经末梢，逼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肖战咬着牙，尽量调整着重心，将大部分力量都压在左腿上，可这样一来，姿势便显得格外怪异，他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渐渐落在了后面。

毛隋走在最前面，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一时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王一博却走得不快，似察觉到什么，忽然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向落在最后的肖战。

雨后的山林光线并不明亮，肖战的身影在湿漉漉的绿意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额角，步履明显有些蹒跚，尤其是在跨越一些稍大的石块或泥坑时，动作显得格外吃力。

“肖战。”王一博停下脚步，声音在安静的林间显得异常清晰，“你脚怎么了？”

肖战闻声抬头，对上王一博探究的目光，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掩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许是重生后的错位感，让他对王一博此刻的态度充满了戒备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凭什么他要关心自己？上辈子他对自己的死活可都不甚在意。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别扭与叛逆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想领这份情，故意冲王一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介于嘲讽与玩味之间的笑：“装的，你辨不出来么。”

王一博：“……”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肖战跛着腿往前又走了两步，一副玩世不恭的看王一博，笑容更深了些，上挑的眼尾带着点挑衅意味，“怎么样？演技是不是特别好，特别精湛？让你看得都忍不住想要过来背我了！”

这话一出口，连肖战自己都觉得有些牙酸，这玩笑开得实在有点尬，也完全不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不过话已至此，肖战倒也想混不吝的试探一下王一博的底线，看看他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对自己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亦或是冷下脸 给自己留下一个转身就走的背影。

然而，王一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清冷的眸子，此刻在细雨微湿的空气里，竟像是蒙了一层复杂的难以预言的情绪，他没有说话，而是忽然迈开腿，径直走近肖战。

王一博这波操作，完全在肖战的预判之外。

在肖战错愕的目光中，王一博微微俯身，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上来。”

“……”肖战面上的玩世不恭逐渐被尬笑取代，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上来？上哪儿去？

王一博看着有些呆滞的肖战，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微微侧过身，露出他不算特别宽厚、但此刻却显得异常可靠的后背：“我背你。”

肖战：“……”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你有毒吧！大男人还要背！”

他怎么可能让王一博背他？这简直比被困在洞里还要荒谬！他和王一博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让他心安理得地趴在对方背上了？

许是肖战后退的动作太急，又或是他右脚踝实在不给力，肖战后退时，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就要往旁边的泥地里摔去。

“小心！”

几乎是在他趔趄的同时，王一博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胳膊，硬生生地将他拽回来。

巨大的惯性让肖战撞进王一博怀里，胸膛与王一博的胸膛有一瞬相贴。

肖战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他都还没有完全站稳，王一博便自觉后退一步，随即半蹲下，另一只手动作利落地撩起肖战湿透的、沾满泥点的迷彩裤裤腿。

“你……”

空气有一瞬凝滞，随着裤腿被撩开，肖战受伤的右脚踝彻底暴露。

原本纤细白皙的脚踝处，此刻红肿得厉害，甚至比他另一只脚的脚踝粗了一圈。淤青发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一道被尖锐石块划破的口子清晰可见，虽然不再流血，但伤口周围的皮肤擦破了一大片，混着泥污，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我靠！肖战你这脚……”旁边一直状况外的毛隋也凑了过来，看清楚肖战的伤势后，倒吸一口凉气，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怎么伤得这么重？”

肖战也没想到伤势看起来这么严重，他自己只是觉得疼，低头看到这副景象，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把裤腿放下来，遮住那有些狼狈的伤处，却被王一博按住手腕。

肖战：“……”

王一博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忽视。他抬起头，视线重新落在肖战脸上，眉宇又锁紧几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这就是你说的装疼？”

肖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不看他：“小伤，又死不了。”

王一博：“……”

毛隋却是个实诚的，看着肖战那肿得跟馒头似的脚踝，无语道：“这还小伤？都肿成这样了！走路肯定痛死了吧？不行不行，我来背你！”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我虽然胖，但力气还是有的！”

让毛隋背？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估计走不了几步，两人就得一起滚下山坡！肖战扯了扯嘴角，想笑：“得了吧，我没那么矫情。”

说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浮现出一抹自嘲：“放心，我自愈能力强得很，毕竟……”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毕竟皮糙肉厚，耐摔打。”

那句未尽之言，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苦涩。

从小到大，路怀心那些带着恨意的打骂和暴力，确实让他比同龄人更能忍痛，也更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

示弱和求助，对他而言是陌生的，甚至是一种需要克服的羞耻。

毛隋却是个实心眼，听不出肖战话里的拒绝和逞强，只觉得肖战是在硬撑。

“哎呀，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能啊！”他撸起袖子，一副就要上手的架势，“来来来，别废话了，我背你走，咱们得赶紧跟肖然他们汇合，万一他们担心……”

“我来。”

王一博清冷低沉的声音打断毛隋的话。

他站起身，不容置喙地再次转向肖战，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我背你走。”

肖战还想拒绝：“我说了！不用……”

“别废话。”王一博直接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耐，但动作却很坚决。他再次在肖战面前微微俯身，手臂向后伸，示意他上来。

这一次，王一博的态度更加强硬，带着一种半强迫的意味。

肖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后背，那背心上还残留着先前王一博在洞中为护住他而被碎石砸出的污痕和血迹，心头猛地一滞。

王一博这幅关心他的模样，实在太超乎他的预判了。

肖战僵在原地，脑子有点乱，如果说在山洞里，王一博下意识地护住他，可以解释为突发状况下的英雄本能反应，那么此刻，这种主动的、甚至带点强硬的关心，就显得有些……“戏过了”。

这不应该是王一博对他的态度。

“我自己能走！”肖战固执地强调，试图后退拉开距离。

王一博却没耐心跟他耗下去，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他往前一带。肖战猝不及防，只能顺着力道趴伏在王一博的背上。

结实、温热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湿衣服，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规律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也敲乱了他心底的某种节奏。

王一博手臂向后一抄，稳稳地托住他的腿弯，然后站直身体，将他整个背了起来。动作流畅，毫不费力，仿佛背上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轻飘飘的物件。

毛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那……那行吧，王一博你体力好，你背着肖战，我……我给你们清路！”

说着，他赶紧跑到前面，开始拨开挡路的树枝。

肖战趴在王一博的背上，身体因为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而有些僵硬。

鼻尖萦绕着王一博身上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淡淡汗水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干净的少年人的味道。他的脸颊几乎贴着王一博的颈侧，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这个场景，这个姿势，甚至连背上的人……都和肖战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诡异地重合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强行修正着那些因为他的重生而偏离的轨迹，固执地，将一切重新推回到“上辈子”那条既定的轨道上。

……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