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此贪心

　　王一博双目深静，阳光从错落的树枝间探来，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玄色大氅上，似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肖战走过去，目光悄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心中却有些忐忑。

　　他抿了抿唇，轻声唤道：“皇叔。”

　　“嗯，”王一博淡淡应了一声，并未问他为何这么早便从国子监回来，只是微微侧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道：“陪本王走走。”

　　身旁红墙高立，他的步子缓慢而从容，一步步踏在青石宫道上闲庭信步，红色宫墙弱化了他的狠厉，衬着玄色宛若一幅泼墨未干的丹青。

　　肖战亦步亦趋，乖乖相伴。

　　“今日的课业如何？”王一博语气平淡，仿若只是寻常寒暄。

　　肖战微微一怔，旋即低声应道：“太傅讲了些《春秋》里的典故，只是，有些地方，侄儿还未完全理解。”

　　“何处不解？”

　　肖战犹豫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开口：“太傅说，为君者当以仁德治天下，可若是仁德不足以服众，又当如何？”

　　王一博语气淡淡道：“仁德是根本，但若只有仁德，便是软弱，为君者，既要有仁德之心，也要有雷霆手段，二者缺一不可。”

　　话落，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还有一种通俗点说法就是，没有雷霆手段，就别学菩萨心肠。”

　　肖战心中“咯噔”一下，惊惧到心脏跳动得极快，他莫名觉得王一博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可仔细想来，这深宫内又有何事能逃过皇叔的耳目呢？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皇叔，我今日收了个奴才，叫冬瑞，他为人机灵，做事勤快，我想把他留在身边伺候。”

　　王一博闻言，眉梢微微一挑，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皇宫本就是你的，既然你觉得他合适便留下，以后但凡是你想要的，要懂得尽可去争取。”

　　肖战根本来不及细想，话便已冲口而出：“那皇叔也是我的吗？”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迭，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膛一般，剧烈跳动，连带着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皇叔容色倨傲气势凌人，斩杀叛贼时手起刀落毫不手软，他对他更是又惧又怕，今日也不知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

　　王一博深邃锋利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本王让你贪心一些，可没有让你如此贪心。”

　　一瞬间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更强烈了，如潮叠涌，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肖战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听着王一博这般严厉的口吻，鼻尖陡然泛起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是皇叔你自己说，想要什么就去要，怎么现在又反过来怪我。”

　　王一博眉头轻皱，“本王可从未说过，我也在你能要的范畴里。”

　　肖战微微嘟起嘴，眼中满是委屈，小声嘟囔道：“可皇叔不也身处这宫中，你说过，宫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就这么问问，这都不行吗？”

　　王一博失笑，倒是削减了一些冷意，“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怪不得周太傅说你能言善辩。”

　　肖战觉得那股压迫感稍稍减轻了些，他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只是抿着唇，目光直直地望着王一博，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这么说倒成我的不是了？怎么，还盼着本王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肖战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倔强地开口：“不必了，谁让侄儿只有菩萨心肠。”

　　那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又隐隐含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可即使再生气临走前还行了礼，很有礼数。

　　王一博不禁哑然失笑，轻声嘀咕一句：“这崽子，”眼中却满是纵容，“气性还挺大。”

　　肖战自幼便在冷宫长大，周遭虽清冷孤寂，可好在娘亲与嬷嬷将他视作珍宝，捧在掌心百般疼爱，这般宠溺的环境，让他难免养出了些小性子。

　　虽说他对王一博心怀畏惧，可也清楚皇叔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那些被小心翼翼藏起的小脾气，偶尔也会忍不住冒出头来。

　　他心里明镜似的，明白自己不该如此任性，可情绪上头时就像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控制不住。

　　晚膳过后，余晖悄然隐没于宫墙之后，宫婢手持精致茶盏，将泡好的温茶端了过来，茶香袅袅升腾。

　　肖战接过含了一口在嘴里，轻轻漱动，茶叶的清香瞬间在口中散开，片刻后，他微微侧身，将漱过口的茶水吐在一旁摆放端正的铜盆之中。

　　刘公公弓着身子走过来，满脸关切地询问道：“小殿下，今日可让奴才给你涂药了？”

　　肖战轻轻点了点头，每到寒冬腊月冷宫四处漏风，他的手上总会生出些冻疮，这在条件艰苦的冷宫，本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可皇叔瞧见后，便吩咐宫婢，务必每日都要为他仔细涂药。

　　想到此处，肖战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方才不该跟皇叔置气，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公公，皇叔用过膳了吗？”

　　刘公公微微欠身，回道：“还未曾用膳，王爷此刻正与常将军商议要事，小殿下可是要去？”

　　肖战轻轻摇了摇头，“皇叔既然忙于公事，我就不去打搅了。”

　　刘公公在这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会瞧不出肖战的心思，他脸上笑意更浓，笑着说道：“御膳房刚做好王爷爱吃的饭菜，正打算着送过去，小殿下要是有什么话想跟王爷说，不如一道过去。”

　　肖战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动，神色间露出几分迟疑，他想去见皇叔，又怕打扰到他又惹他不开心，心里一时有些纠结。

　　刘公公瞧在眼里，语重心长地劝道：“小殿下可是王爷的侄儿，有什么误会和委屈，说出来了，自然就解开了，有些话不说，反而会越来越乱最后成了死结。”

　　肖战抿了抿唇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