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延寿宫百里之外,陆云琪边走边将長披的风帽拉起戴于头上,虽说此刻当正午时分,空中有暖阳高照,可毕竟已入了腊月,匆忙行走间,呼啸而过的风还是有些寒冷刺骨。
许是丞相夫人等的有些急切,也许是跟皇后寒暄之事已了结,还没等陆云琪回到正殿,便一眼看到不远处是自己娘亲已出了延寿宫宫门。
嘴角微扬,步子加快,陆云琪撒开腿快速迎了上去,那身長披白洁如雪,下摆随着跑动在身后犹如山间的清泉,在暖阳下波光潋滟。
“娘亲!”
身后跟着小太监恭送,丞相夫人衣冠整齐,温柔端庄,一身常服玉珠,头戴琉璃华冠,伸手接住扑向她的陆云琪
“云儿可是贪玩够了?”
陆云琪一身寒气,在接触到长袍的那一刻,丞相夫人眉目微皱,心疼似轻刮陆云琪鼻尖
“哎呦!瞧我儿这一身冰凉,可是在外面玩太久,竟都不知来寻得母亲”
双目灵动,面容清秀,身姿矫俏,陆云琪面露笑颜,娇滴滴模样在丞相夫人怀里撒娇
“儿臣不冷,娘亲最亲,云儿这不是特地来寻得娘亲,就莫怪云儿了可好?”
轻轻拍上陆云琪背,丞相夫人满眼宠溺
“好好好,云儿最乖,娘亲不怪不怪”
身后,两道身影出现。
小太监身子一怔,腰压的更低,赶忙低首提袍下跪,清透稚嫩的音腔
“奴才给两位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丞相夫人身子一顿,赶忙回头,拉着陆云琪随即下跪,恭恭敬敬行上跪拜之礼
“臣妇陆秦氏,见过两位王爷!”
随即她伸手轻拍陆云琪手臂示意。
被吓了一跳,陆云琪神色一滞,继而赶紧行礼,少年声音清脆,如银铃般好听
“在下陆云琪,给两位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一博还在观测中没回过神,倒是一旁瑄宁王先出了声,他回头看向身后,见人神情恍惚,瑄宁王抬拳于唇边轻笑,继而,双手背立,挺了挺胸膛
“免礼,都起来吧!”
“多谢王爷!”
众人欲起身,陆云琪眼疾手快,双手扶上丞相夫人一只手臂,头顶的风帽被发冠顶起,遮住一半面庞,只得观见他肤色白如玉脂,鼻梁高挺,唇色如桃。
看的有些出了神,王一博怔楞许久,被瑄宁王咳声唤醒,他收回思绪,看向一旁的丞相夫人,清冷沉重的音色
“夫人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眼神撇到一旁的陆云琪,王一博一顿,不紧不慢,视线扫上那身狐裘披挂
“本王从未在宫中见过,这位公子是?”
身子一怔,全身紧绷,陆云琪往后缩了缩。
丞相夫人微微行礼,轻拉陆云琪手臂与自己并肩而立
“回郡王爷,这是小儿云琪,臣妇与皇后娘娘许久未见,甚是挂念,前日因皇后娘娘传诏,今日特地携小儿前来进宫进谏皇后娘娘!”
“哦,原来如此,那甚好,难得母后与夫人情谊深厚,日后可多来这延寿宫,相谈甚欢,可解母后每日烦闷!”
“是,臣妇谨遵王爷谕旨!”
观来观去,只见那身戴長披之人扼着首不曾抬起,风帽遮住将近半个脸,王一博神色自若,抬脚上前。
“陆公子可否容本王摘帽相见?”
一身蟒袍威风凌凌,脚踩黑色长筒官靴,腰间绯红色玉带,两侧翡翠玉佩垂下,青蓝色流苏随风浮动。
鼻尖有龙涎香的味道隐入嗅觉,陆云琪身子一顿,神色慌张,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使他抬手都在轻颤
“王爷言重,在下这就摘帽”
白玉修长的手指在披挂下抬起,袍袖下滑露出手腕,修长且细腻白皙。
风帽被摘,陆云琪露出整张脸,翩翩少年,面色清秀,翩然俊雅。
心驰神走,王一博眉头紧蹙
“抬起头来!”
被惊到身子一怔,陆云琪双眸涟漪,抬首相望,与面前之人四目相对。
可当看清整张脸,王一博却心下一沉,皱了皱眉。
不符,方才御花园中,他所看到之人明明是无冠,头戴发簪,披发及腰,身形高挑有致,面如冠玉,玉质金相之人。
可这……?
难道是本王神情一时恍惚,看错了?
但这件狐裘長披,确实是自己看见的那一身,准错不了,白雪映骄人,这長披洁白如雪,他怎么可能看错!
——
尚书府
肖战入府后,裹着单薄的长袍赶忙去了别苑,因母亲跟他身份低微,正堂跟前院,要是无要紧事,父亲跟夫人往常是不让他们踏进。
只不过无妨,好歹也是尚书府,就算是别苑也还是可以满园荷塘有景,庭院干净利落,下人毕恭毕敬,用心侍奉。
院中的雪早已被下人清扫,越过长廊,肖战直奔上房,身子冰凉如同冰水浸透,他裹了裹袖子,进门前还特意挺了挺腰板,换上一副愉悦
“母亲,孩儿回来了”
床榻之上,一身素衣的女人撑着手臂起身,唇色微白,长发挽起,只别着一只墨绿色玉簪,她收了手帕,眸眼带笑,身形纤瘦
“战儿回来了,快近些,几个时辰不见,可是急坏娘了”
坐于床榻沿边,肖战双手握住女人一只手腕,任由女人抬手抚摸自己脸颊
“孩儿多谢母亲挂念,此去宫中,可是陛下亲自下旨诏见,孩儿不得不去,还往母亲原谅孩儿久去不回之罪!”
纤柔且骨节分明,女人抬手轻顺肖战肩头长发,抚于肩后,她满眼宠溺
“陛下诏见当然不可违抗,娘只是高兴,我的战儿长大了,终于可以已一己之力独当一面,进宫面圣了”
握上女人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肖战将女人双手握于掌心
“不,是母亲教的好,孩儿能有如今,还是要谢过母亲从小教育之恩,是您不辞辛苦,教会孩儿作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孩儿才能有这般如此成就!”
——
叶如玉,一个江南女子,小时家中三代经商,从曾祖父,祖父,父亲,一直都是莲花镇十里八街有名的绸缎庄掌柜,经营着数十家,延续了三代。
但从她这一代,因父亲只有她一个独女,且又长相属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从小就是稀世珍宝,掌上明珠,世家公子,官家贵子,求娶她的人不在少数。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叶家延续了三代的绸缎庄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父亲身亡,母亲受不了夫婿逝去选择自缢,一夜之间,莲花镇赫赫有名的叶氏绸缎突然销声匿迹。
没了父亲,没了母亲,家道中落,她一个弱女子,没亲没故,又被一群不怀好意之人故意落井下石,为了生,她不得不选择逃离。
直到月余后,她在一场大雨中昏迷,被路过的官人救起,被一路带回长安城,后来,她身体愈渐好转,也跟那位官人日久生情,他们成了亲。
一年后,她以长安城礼部尚书之妾为官人诞下一子,为其取名肖战,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和睦恩爱下去,可殊不知,正妻竟于半年前也早已诞下孩儿,那是官人的嫡子。
后来,肖战逐渐长大,她本就是富家小姐,从小受到父亲很多教诲,闺中刺绣,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肖战是她唯一的孩儿,虽然身份低微,当属庶子,可她作为母亲,不可能任由其自甘卑微,不学无术。
从肖战四岁起,她便开始教他识字,在教作画,在教琴棋,一直到十六岁。
这几年她身子不好,精气总是每况愈下,虽然有请大夫,但都是些治不了根本的,只靠汤药维持。
而曾疼她的官人,为了官爵,巴结正妻,早就不顾她身体安危,将她扔入这别苑,一别就是十四年。
——
夜深,肖战用了膳食,沐了浴,披了件外褂绵袍,立与窗前,抬首远望,庭院中高挂起的灯笼下,是那漫天的飞雪,在烛光下纷纷扬扬。
今年的雪可真大,他抬手在掌中呵气,搓了搓手,他关紧门窗,书桌上烛光照耀,经过,身后的影子被烛光拉长,往炭盆里加了新碳,
从桌边画筒里抽出其中一副,肖战神色微凝,眉宇紧皱
“百花争艳图,是母亲喜欢的玉兰花,难道真的要拱手相让吗?”
郡王府
寝阁中,王一博吩咐下人烫上一壶酒,随意拿些点心,沐完浴的王爷没有带冠,长发只是简单竖着,里衣上好的玉白色锦缎绸料大氅,外搭一件黄色披风。
窗外的雪落地无声,如鹅毛般扬扬撒撒,推窗往外望去,只见空中雪花飞舞,院中灯火通明,犹如月上星河。
仰头喝尽杯中酒,王一博唇角微扬
“陆云琪!”
“知名如见人,本王甚是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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