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王一博的生物钟响了,他自认为自己起得很早,一偏头却发现肖战已经醒了。
“醒这么早?”
“嗯,刚醒。”肖战打了个哈欠,“你不再睡一会儿吗?时间还早。”
“不睡了。”王一博说着却躺在床上没动。
“那我先去洗漱,等会儿去买早饭,你要吃什么?”
“随便。”
“说随便是女孩子的权利,你不许说。”肖战下了床。
“豆浆油条。”
“别吃油的了,你胃不好。”
“那就粽子。”
“太黏了,你消化不了。”
“面包……”
“早上还是吃点热的吧。”
“你……”王一博想一掀被子站起来,刚坐起来就僵住了。
“我?”肖战语气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无辜地眨着眼睛。
“你别搞我。”王一博仓皇地闪开眼睛,焦急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肖战满意了,不再逗青春期身体还悸动亢奋的小朋友,洗漱好出了门。
等到王一博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才掀开被子,烦躁地抓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不久后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肖战回来时,王一博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开始复习了。
他穿着黑色套头卫衣,没擦干的头发蓄着细小的水珠,顺着精致的眉骨滑落,沿着白皙的脖颈滑入隐秘的领域。
肖战把早饭拿出来:豆浆,油条,粽子,面包,还有三个奶黄包。
“歇会儿,吃完再看。”房间只有一把椅子,肖战干脆坐在了桌上,俯视着王一博。
王一博仰头喝豆浆的时候,肖战注意到他的喉结上有一颗小痣,随着王一博的吞咽喉结上下滚动,那颗小痣也跟着在肖战眼前晃。
“我才知道,”肖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里有颗痣。”
“没多少人注意过。”王一博舔舔嘴唇,那一截粉红的舌头扫过嘴角残留的豆浆。
肖战将一切尽收眼底,移开了视线。
时间差不多了,肖战送王一博去考场,在门口停下。
“加油啊,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六月的风都是烫的,肖战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闪着光的眼睛。
“老王!”远远跑来一个人,一巴掌呼在王一博背上,转头看见了捂得严严实实的肖战,讶异道,“肖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闲来无事,来送个考生。”肖战拿出餐巾纸给跑了一身汗的蒋宁擦了擦。
“谢谢肖哥。”蒋宁用资料给自己扇着风,“那我们先进去了,还好考场有空调,不然得热死。”
肖战一哂,他中考的时候可没空调。
“你先去。”王一博把蒋宁的胳膊挪开。
“行,你跟你家长再多说几句。”蒋宁做了个鬼脸跑开了。“回酒店吧,太热了。”
王一博怕肖战喘不上气,将口罩给他往下拉了拉。
新鲜又滚烫的空气钻进鼻腔,肖战没感到有所缓解:“不用管我,我不傻,会找棵树待着的。”
王一博知道他倔,不再多言。
“进去吧。”肖战注视着和他一样高的男生,夏日的阳光将他的胸口灼烧得发烫,“你秦叔还等着带你吃大餐呢。”
王一博有一瞬间面露嫌弃,又及时刹车:“知道了。”
“怎么,还挑上了?”
“没,我走了。”王一博拍了拍肖战的头,转身进考场。
“你小子!”王一博没回头,边往前走边招手,听见身后人炸毛的声音,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王一博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下,眼里笑意不减半分。
他的前方路途坦荡,光芒万丈,他的背后有个人在等候他的凯旋,等着他带回无上荣光。
肖战目送着王一博远去,少年肆意如风,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同样不可一世轻狂的自己。
这样挺好。
————
考试一共四天,肖战已经从最初的惊弓之鸟状态中脱离出来,有时甚至也不在大树下面蹲着了,跑到附近的咖啡馆悠哉悠哉地喝咖啡。
其他家长躲在树下交谈着,个个翘首以盼大门口的方向,叽叽喳喳地讨论题目的难易程度,小道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保安不得不一边拿网兜逮玩命叫的知了,一边警告快成望夫石的家长。
第三天,一位家长紧张地原地踱步,无意间看到了躲在树下打游戏的肖战,心理不平衡了:“这位家长,你不担心孩子吗?”
肖战的屏幕上正好出现了“淘汰”的大字,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礼貌道:“不担心啊。”
“……”家长沉默了,像是没想到肖战这么心大。
“你孩子前面几场考得怎么样啊?”
肖战游戏新开了一场,回想一下王一博昨天出来说的话,一时分心,竟然第一局就被淘汰了。
扣分了啊……肖战的心很痛,终于抬头:“我孩子说他考得很好,从来没这么好过。”
家长的沉默梅开二度,神情古怪地看了肖战一会儿,站得远了些。
肖战其实还是保守了,因为王一博的原话是:“你觉得北大好还是清华好?”
狂,太狂了。
王一博当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在问“今天吃糖醋排骨还是糖醋里脊”。
“欸,你不是考生吗?”肖战逼走了一位家长,又有一位阿姨勇敢地上前搭话。
肖战索性收起了手机,专心应付这群躁动的家长。
“不是。”他笑了笑,“我来送考。”
“里面那个是你弟弟?”
“算是吧。”
“你多大了啊?”
“19。”
“大学没毕业呢吧?”肖战笑而不语。
“哪个大学啊,好不好啊。”阿姨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家长的目光,肖战这块香饽饽瞬间就被包围了。
“你是什么专业啊?”
“一年学费多少啊?”
“是985,211吗?”
“就业前景怎么样啊?”每一句话都短促而有力,仿佛一柄柄精准的刀,狠狠插在肖战的心口上。
肖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阿姨们不认识自己,撒个谎也没人知道。
他刚要开口,手机响了。
肖战抱歉地走向人群外围,接起了这救他于水火的电话。
“陶洛?”
“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有件事比较棘手,电话里不好说。”电话那头的陶洛语气不是很好。
“怎么了?你长话短说。”陶洛静了一秒,随即道:“有人空降了。”
肖战一顿:“……什么意思?”
“是上次我说的那个三期生。”
“……”
“你……”陶洛顿了顿,叹气道,“我们反对过了,没用,王总执意要他加入我们。主打马上要进棚录音了,编舞也快完成了,现在要全部打乱。”
“肖哥,我知道你有事情,但……你看能不能早点回来,早上陈姐和王总吵了一架总算有了点商量的余地,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讨论一下。”
“肖哥?肖哥你在听吗?”
“在听。”肖战喉中蓦地干得发苦,但很快就用喑哑的嗓音回应道,“我尽量提前赶回去,你们那头再拖一会儿。”
“那是当然,肖哥你也别急,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肖战漩流着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之前的安逸感全部一扫而空,他感到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头浇了下来。
他放下了王有仁的背刺,放下了方书冉与他不友好的过去,放下了所有他过去的成就和荣耀,一波三折就是为了近在眼前的出道。
这本来是个有志者事竟成的励志故事,可就在肖战快要触碰到朝思暮想的圆满时,却突然变成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是他大意了,肖战心想。
他还是忘了王有仁宽容慈祥面具下的真实面目,忘了职场社会生活的残酷与变幻莫测,忘了自己并不是小说里拥有外挂的天选主人公。可他不服。
曲折的命运原本可以让脆弱的他无话可说,但肖战就是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或者说他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也要在满目疮痍中砸出一条血路,然后还要站上高楼,大笑那命运无常的枷锁根本拖不住他的脚步。
炎炎夏日,却有一股强大的冷气流顺着胸腔倒灌进心里,带着隐忍的痛楚与残忍的快感。肖战点开群聊,群里一片寂静。
平时芝麻大的小事在群里都能唠上个99+,等到真正引起众怒的事情发生,只会得到一片风平浪静。
冷静得可怕,但那又何尝不是无能为力。
考试结束,家长们一窝蜂地挤向校门口,肖战收敛神色,可手机屏幕里显示出来的他依旧能看出明显的愁眉不展。
他最近真的是懈怠了,连最简单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到。
或者说,是他在王一博身边不用那么端着。嗜血的狼在舒适圈待久了,怎么还会记得厮杀的痛。情况不妙。
肖战的四肢一片冰凉。
王一博走出大门,按照约定朝肖战所在的大树走去,与生俱来的敏锐让他立刻察觉到了肖战的不对劲。
“感觉怎么样?”肖战还在一如既往地对他笑。
王一博心口一堵,忍不住撒谎:“不好。”
“啊?”肖战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只是走个流程问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王一博前几次太顺利了,肖战有些飘飘然,以至于竟然忘了王一博也是会失误的。
有人在自责,有人在心虚,两人都怀揣着难以轻松挑明的小情绪,谁都没有先吭声。
直到尴尬地度过十几秒后,肖战才有些生硬地开启了话题:“没事儿,下次好好考,我们回去吃饭,赵哥估计已经到了。”
“你还好吗?”王一博问。
“我挺好啊。”肖战笑了一下,又觉得王一博没考好自己笑不太合适,嘴角有些尴尬地扬也不是落也不是。
“走吧。”王一博也不再追问,走在前面。
肖战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
吃饭时,肖战犹豫着还是坦白道:“我有些事要处理,下午就得走,可能也送不了你了,你……”
“去吧。”王一博头也不抬。
肖战点点头:“那你等会儿睡一觉。”
“不了,”王一博摇摇头,“上午发挥失常了,我等会儿再刷三张卷子。”
“你考场上睡着了怎么办。”肖战担忧道。
“不会的,你放心。”王一博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担心我。”肖战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高考失利,那得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啊,他竟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选择离开,这跟狠心决绝的父母抛下留守儿童有什么区别。
肖战自责道:“我不去了,陪你考完再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有急事就去吧。”王一博看上去漫不经心。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啊。”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肖战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听你的吧。”
王一博几不可察地僵住了。
“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也不要松懈,考好了给你奖励。”
肖战怜惜地摸摸王一博的头,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门了。
寂静中空调工作的声音轻微地在房间里震荡,王一博放下筷子。
“艹。”真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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