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蓝湛埋下头，贴着魏无羡已变得冰冷的脸颊，在浓郁的血腥味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阵芬芳，梅花香。

看着从魏无羡衣襟中掉落出来的红色梅花，蓝湛不由浅浅笑了，而心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寂然。

「魏婴，你可知我为何喜欢梅？」蓝湛轻声道：「那是我与你缘分开始时的第一抹暗香，我喜欢的，只是因为遇见了你。」

此时蓝湛方才明白，为何魏无羡每次到地府转世时都会那样生气。魏无羡气的只是他不懂爱惜自己，让他如此疼痛。

「叛将已死，速速捉拿这个妖怪！」

不知是谁如此吼了一声。

蓝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杀之意。魏无羡已死，他与魏无羡也不会再有交集，这人间没了魏无羡，他又有什么好留恋的？阎王让他不得杀人，但是这些人确实欺人太甚，他便是将他们都杀了又如何！

蓝湛本来就生在忘川，生在已殇之地，他还怕什么？这些凡人，愚昧而无知，通通杀了才能还天地一个清静。

蓝湛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城楼之上的金光瑶，哈哈一笑，将忘川千年的阴煞之气皆集于声音之中，凄厉犹如厉鬼哭啸。

凡人如何受得住。一时间惨叫哀鸣声不绝于耳。

蓝湛听着只觉无比舒爽，笑得越发愉悦。

数十万士兵皆被此声震得七窍流血。蓝湛心中不管不顾，只想大开杀戒，让这宫城之外血流成河，污了那皇宫的浩然之气。

「蓝湛。」

遍地哀嚎之中，忽有一道镇定的声音清明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蓝湛止住笑，转眼一看，却是温苑。

他身着流波的衣裳，晃眼间，几乎让蓝湛以为看见了魏无羡。眼眶一热，有液体自蓝湛眼中滚落而出，蓝湛随手一抹，却是一手的血。

三生石的血泪。

温苑神色不忍道：「蓝湛，勿入执念，勿生魔心。」

蓝湛冷哼一声。

温苑叹道：「蓝湛，你可想清楚，大开杀戒乱了天地运行之规便要受魂飞魄散之刑，这不过一场劫数，你助魏无羡渡了劫，而自己却毁了千年道行……」

「那又如何？」蓝湛笑道，「我本就是颗石头，魂飞魄散了还是颗石头，还省得为世间之事烦心，有甚不好？这些人杀了魏婴，不管魏婴是不是渡劫，他们杀了魏婴便是真的杀了。我要他们偿命，没什么不对的。」

「蓝湛。」温苑神色悲悯，「你失了魏无羡心痛不已，而这数十万人皆是生灵，他们与你一样有所爱之人，你杀了他们，又让他们的爱人如何是好？」

蓝湛一怔，回头看那些人。有的还在痛苦挣扎，而有的已经气绝。像魏无羡一样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不该杀了魏无羡，但是他也没权力杀了他们。

浑身凝聚起来的阴气一散。四周的哀嚎声骤减，只剩一些细小的呻吟。

蓝湛突然想到，这三生不过是魏无羡许他的一场美梦，这梦迟早也得醒的。而今魏无羡走了，不过是让蓝湛醒得早了一点，

大梦初醒。

「温苑，你已能窥得天机，好好修炼，他日必成气候。」

蓝湛坐回魏无羡身边。握住魏无羡的手，摸了摸魏无羡已僵冷的脸颊。

这三生，完就完了吧。

蓝湛缓缓闭上眼，断了心脉。

魂魄飘出，这次来接蓝湛的却不是黑白无常，而是阎王身边的冷面判官。他手中的毛笔一挥，蓝湛只觉腕间一沉，一副铁链已经套了上去。

他道：「蓝湛，你破了杀戒，我接你回去受罚。」

蓝湛只有点头，再无多的言语。

剜心。

阎王神色肃穆的写下两字。

蓝湛跪在阎王殿上，头一次向阎王磕了头。

蓝湛在人间少说杀了数千人，已是大大的扰乱了人间秩序。处以剜心之刑委实轻了些，想必阎王在暗处定为他背了不少压力。

蓝湛到地狱行刑之前黑无常拉着他好叹息了一番，道：「本来就是个石头，好不容易生出了点心思来便要将心给剜了……虽说还是个灵物，但是和块会动的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蓝湛道：「这不是还有脑子么。」

黑无常继续摇头晃脑的叹息。思追也是一副哀戚的模样。唯有白无常还是素日的冷脸：「可悔？」

蓝湛知道他在问什么。蓝湛回了冥界，魏无羡定是知道的，他现在已历完了劫。作为一个神君，替蓝湛求求情，说不定蓝湛还可以免了这次责罚。而且蓝湛这次受罚，在别人眼里看来大多还是因为魏无羡。

但是魏无羡什么都没做。连来冥界看蓝湛一眼也不曾。

蓝湛想了想，摇头道：「不悔。」

「为何？」

蓝湛回头望了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黄泉路，那里有鬼魂不断的走下来，而在蓝湛眼中却只剩下了那些路边妖艳而孤寂的彼岸花，一如初见魏无羡的那一日，被人界倾泻日光扑洒了一地。

「偏生就有那么巧，被我撞见了。我也无可奈何。」蓝湛叹了口气，自嘲道，「兴许没了这颗心，就会后悔了罢。」

白无常没再说话，一直送蓝湛到行刑的地方才转身离开。

剜心的过程很顺利，给蓝湛施刑的鬼下手很快。蓝湛才感觉刀尖刺入胸口，那一直在他胸腔中温热跳动的心脏便被取了出去。直至伤口被缝合，蓝湛才感觉到了疼痛。

原来，石头没了心也是会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