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了解

回到公司的时候，时间也还早，才六点过，天都只黑下来了一些而已。

小林秋生站在贺存知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那边那个和王哥站在一起的人是谁？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嗯？”贺存知没有多想，抬头看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有点不得了。

不过十多米远的地方，王哥正在打电话，满脸都是恭敬的笑容，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又瘦又高，但没自己高的男生，一头紫色挑染，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视线没有丝毫的躲闪和转移。

贺存知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楚双潇？”

一说出这个名字，他脑海里便突然出现了下午大会上被自己拒绝的那条好友申请。

小猫头像，性别男，昵称是字母“c”。

贺存知小时候在英国街头被人抢了手机的时候没有慌，长大后在韩国生活时偶然发现公寓墙壁里有针孔摄像头的时候没有慌，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楚双潇的注视下是真的有点慌张。

明明看向自己的眼神和之前一样冷漠又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贺存知就是全身都发凉，有种干了坏事被发现了的心惊胆战。

偏偏王哥刚好挂断了电话，申异琛活蹦乱跳地跑过去一把勾住王哥的脖子：“哥好！”

王哥笑着数落他：“公共场所没个正经样，收敛点。”

这个时候Aphasia的大部队全都往那两人的方向移动，贺存知不得不跟上，磨磨蹭蹭地掉在最后面。

“看着人楚老师都在这里了，不赶紧问好？”王哥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韩智最会来事，连忙抬起两只手拍拍左右的吴嘉加和申异琛，五个人一起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非常默契地齐声喊“前辈好——”。

楚双潇大概是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问候过，自己也下意识跟着深深鞠躬：“你们好。”

“之前在AKE只是很远地看着楚老师，现在突然这么近，真的好帅啊！”申异琛嘴甜，见到谁都能自来熟地夸两句。

楚双潇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很得体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申异琛立马戏精上身，一手抓着后面的贺存知，另一只手使劲在吴嘉加肩上拍拍：“好帅，嘉哥你快帮我掐一下人中，我要晕过去了，啊——”

王哥哼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面前张开掌心，随后又捏紧做了一个“收”的手势，申异琛连忙自己站起来规规矩矩地恢复正常：“王医生妙手回春。”

楚双潇刚来就免费看了一场情景剧，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你们关系真好，应该平时队内氛围也很有意思吧？”

韩智回答：“那确实，我们很闹腾，跟我们呆在一起不用怕尴尬。”

小林秋生迫不及待想把话接过去：“我们很热血的！”

楚双潇闻言偏过头去看着这个小男孩，眼神里有些疑惑。

场面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一般在小林秋生出现了语言错误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默认了贺存知会在一旁帮忙解释，这个时候他只能清了一下嗓子，打破尴尬的氛围硬着头皮说：“咳，他的意思就是，我们很热情。”

本来只是想在一旁当个透明人，但这个时候楚双潇已经不得不重新注意到他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楚双潇笑了笑，贺存知这个时候这么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是笑眼，轻轻一笑就会弯起来，而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上挑，很容易让人误解他是狐狸眼。

王哥等他们相互都打了一个照面，大家好歹聊起天来不会显得尴尬了之后，伸手拍了拍贺存知的肩膀：“你们四个赶紧上楼休息吧，声乐老师都已经来了，小贺跟着我和楚老师走一趟。”

大家都心知肚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两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很明显地情绪变化，申异琛笑嘻嘻地挥手：“我们先走了，等你哦贺哥。楚老师再见！”

楚双潇也抬手摆了两下，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猪队友看热闹不嫌事大，贺存知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看着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远，后槽牙都咬碎了。

之前并不觉得自己和楚双潇这件事有多让人感到害羞，但直到现在，事发后两人第一次肩并肩站在一起，那种浑身像有虫子爬过一样的难耐感就瞬间充斥了全身。

妈的，真尴尬啊。到底是谁会觉得那种照片很有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去瞧身边的楚双潇，只见后者依旧淡定自若，全身舒展，没有任何一处紧绷的地方，好似现在这种状况依旧完全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那般悠然自得。

对比之下，贺存知越发觉得自己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紧张得手都在出汗。

王哥朝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楚老师这边走，我带您跟小贺去洽谈室坐。”

楚双潇点点头，率先迈出了脚步往前与王哥并排，贺存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抬脚大步跟上，盯着楚双潇的后背，总觉得心中的情绪似乎有些诡异。

两人去了洽谈室能聊些什么呢？相互自我介绍还是了解兴趣爱好，以防在节目上穿帮？

虽然他俩现在已经确定是纯粹因为礼仪所导致的炒作关系，但贺存知还是在心里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楚双潇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朵高冷优雅的高岭之花，真的会愿意委屈自己跟他打配合吗？

贺存知先不说自己根本没有恋爱经验，他从小到大也只看过身边那些男女同学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坐在窗边接吻的样子，年纪稍长之后更是忙于练习生的生活无暇顾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哦不，还是有的，他在韩国公司练习的时候，同宿舍一哥们儿就每天晚上熄灯后偷偷和隔壁女练习生宿舍的漂亮姑娘打视频。

话说回来，这一切皮毛短浅的见识都建立在男女关系的基础之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另外一个大男人产生那种你侬我侬眼神拉丝的情愫啊！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并常常用自己的最强大脑来装酷的贺存知，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把自己坑了，一脚踹进了知识盲区里。

到了洽谈室，王哥给楚双潇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的玻璃小桌子上，离开之前对着贺存知叮嘱了几句：“好好跟楚老师相互认识一下，要有礼貌，听到没！”

贺存知以一个非常自然娴熟的姿势坐在舒服的皮革椅里，对着王哥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知道了~”

洽谈室的门被关上，也不知道这门这么隔音，咔哒一声响之后，外面大厅里所有嘈杂的声音就全部被隔离了，显得这个小房间里面落针可闻，安静地会让人恍惚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楚双潇的正脸很清秀，贺存知实在是没想明白这样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是怎么把五官安排得这么赏心悦目的。

对面的人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也抬起头来对上视线，两人无声对视几秒之后，同时默契地扭开，伸手去拿自己面前的那个装水的纸杯。

从见面到现在，楚双潇还没有主动说过任何一句除了客套之外的话，贺存知心里大概有了个底，自己必须是主动的那一方。

“呃。楚老师，要不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他换了一个更正经的姿势端坐在座位上，像是要跟对面后背挺直的楚双潇一较高下似的。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自己有点小紧张的表现。

楚双潇抿了口白水之后轻轻将纸杯搁在玻璃桌上，斟酌了一下，开口问：“可以的，需要我怎么介绍？”

贺存知思考了两秒，手肘撑在两个膝盖上，身子往前倾了倾，方便对话：“越详细越好。”

楚双潇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准备从最基本的信息开始说：“我是演员，年龄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一，喜欢小动物，家里养了两只猫，布偶猫。”

说完他重新看向贺存知，停了几秒钟，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接着说：“没有了，就这些。”

话音落下，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声响也没了，气氛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了。

“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了，你呢？”楚双潇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重新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尴尬，看着对面那个似乎陷入了沉思的人。

贺存知回过神来，也没为难他再多说点，自己跟着套模板也说了一遍：“我嘛也很简单，Aphasia的主舞，二十岁，一米八六，收集应该也算一个爱好吧，喜欢买点盲盒什么的......就这样，差不多。”

楚双潇嘴角保持着浅淡的微笑：“真年轻，挺好的。”

贺存知其实并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年龄小，总觉得他们有一种在内涵自己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阴阳怪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从楚双潇嘴里说出来，搭配着他那张素净俊俏的脸，以及清凉得如溪水流过般的嗓音，却是非常动听，让人感到舒服。

贺存知也扬唇笑了笑，他感觉自己现在确实觉得轻松了不少，并没有刚刚见面时的那种紧张和无措感了：“谢谢，你也很年轻。”

二十八岁，虽然和自己对比起来听上去有些见老，但从客观角度来看依旧处于年轻人的队伍，并且楚双潇长得也很显小，除了脸上有些常态的疲惫和淡漠，几乎会让贺存知认为是同龄人。

楚双潇笑着垂下眼眸，又喝了一口水，语气有些无奈：“不年轻了，都快奔三了。”

贺存知反驳：“但是你就算奔三了也长得很帅啊。”

楚双潇举着纸杯的手送到嘴边时顿住，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对面年轻的男孩。

贺存知怕他不信，非常积极地补充证据：“三十岁其实也就正好是青年步入中年的阶段，根本不存在变老这种说法，其实就是网络上的人在创造年龄焦虑而已。”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忍不住话多了，贺存知说完之后愣了愣，非常自然地闭上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楚双潇嘴角得体生疏的笑容里好像有了几分真心。

“你跟我从网上了解到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楚双潇难得有心思打趣道。

网上？楚双潇还有这种心思？

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楚双潇看出了他的疑惑，再次开口解释：“其实热搜刚出来的那个时候，我就有搜索过你了。”说起来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脸上依旧非常淡定，“简略看了你的一些舞台和综艺。”

贺存知很少会看自己的节目，刚出道那会儿觉得新奇还会追更几期，后来工作忙起来之后天昏地暗，根本来不及也想不起还有这些东西，自然也就看得少了。

他有点好奇：“那你对我的初印象怎么样？”

昨天的贺存知估计也不敢相信，仅仅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他就和楚双潇坐在这里开始闲聊起来了。

“嗯......怎么说呢，觉得你很酷，不是刻意的装模作样，是真的特别酷。”楚双潇努力想要找一些词语来代替帅气这个形容词。

但贺存知听懂了：“啊~那其实应该是外貌条件的原因吧。”

楚双潇默认了，点点头。

其他的贺存知不敢保证， 但他一直都对自己的脸非常有自信，毕竟是从小就被所有人夸赞到大，被众多娱乐公司追着塞名片发邀请的一张无死角帅脸。只要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穿一身黑戴个墨镜，就算是站在电线杆旁边都像个男模特一样高冷酷飒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聊了两句，发现你很可爱，很会聊天。”楚双潇看着他，语气十分认真，评价也很客观。

这反倒把贺存知给整不会了。他不得不承认楚双潇真的是一个很让人感到矛盾的人，明明从嘴里蹦出来的词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譬如“年轻”、“可爱”，但不得不承认此人就是很有魔力，听得贺存知身心舒坦，内心甚至隐隐约约升出一些小小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