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哇！！好难喝！！”他几乎是下意识叫了出来，那音量几乎可以响彻整个WT大楼公司。

小林秋生和贺存知在一旁近距离看热闹，呵呵呵地笑，韩智和吴嘉加则仿佛是味觉共享了一般也跟着皱眉，就好像是已经尝到了这杯混合果汁有多黑暗。

最后申异琛猛灌了一整瓶矿泉水，才把那股又苦又酸的味蕾酷刑给盖了过去。

主持最后又按照常规提了几个关于接下来新歌发布的剧透问题，五个人都整齐划一地给出了最保守的回答，类似于“请大家多多期待”、“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众望”、“下一次专辑会是一种全新的风格”......

录制结束之后，一天的行程才算是结束了。他们的宿舍不在公司内部，而是被安排在了附近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区，是新开发的一片居民楼，住户并不算多，他们那一层楼都没有其他邻居，也很好地避免了宿舍位置被泄露的问题。

韩智打了一个哈欠，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发现贺存知按了上行的按钮：“你不跟我们一起下楼吗？要去干什么？”

这个时候申异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脸笑嘻嘻地搂着贺存知的肩，但又因为稍微矮了一截而有些费力：“我可怜的贺哥哟~要去和老板谈话了~”

一旁另外三个还毫不知情的人非常默契地做出了同样的疑惑的表情。

Aphasia的私人手机虽然在工作之余是不用被管制的，但是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用工作号登陆微博等一些社交软件。他们五个人虽然都有自己的小号，但是平时没事也懒得费工夫把一堆账号切来切去的，又麻烦又容易出岔子，所以除了贺存知喜欢刷头条冲浪以外，其他几个人都不怎么会看热搜和新闻一类的东西，除非是和自己有关系的。

这个时候上行的按键提示灯熄灭了，电梯门从中间分开往两边，申异琛拍拍他的大臂，语重心长地说：“去吧，加油！”然后立刻丝滑转身凑到另外三人中间，把手机掏出来使劲划拉，嘴里念念有词，“我真的要给你们看看贺哥今晚的热搜，那张照片真的拍得太装逼了......”

门关上了，噪音全都被隔绝在了门外，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电梯缓缓上升的运作声。

WT的老板周玮也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很有头脑和本事，本身家底也十分丰厚，创业容错率高，只花了几年时间就把一个小作坊公司做大做强，规模不断扩张，如今跻身进入了中国娱乐公司的几大巨头里面。

但他也有当代工作党最普遍的一个毛病——喜欢熬夜，是一个深度夜间工作人员，作息比自己公司里的艺人还阴间，最主要是还特别喜欢凌晨开会和谈话，把全公司上下的人都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好在人品不错，该发的奖金和加班费都不落下，给员工和艺人的待遇都很好，大家被他使唤的时候也只是多抱怨两句。

贺存知沿着寂静的走廊向尽头的那个中小型会议室走去，两侧都是熄灯且被锁了门的办公室，走廊这一侧的墙壁都用毛玻璃替代，可以隐隐看见里面的工位和一些装杂物的箱子。白天的时候各个部门的坐班人员就在这里办公，这个点没特别的事都已经下班离开了，因此现在这里显得格外空旷瘆人。

贺存知敲了敲门，发现会议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便放轻力量悄悄推开，看见周玮正坐在里面吃外卖，听到敲门声正抬头望过来，嘴里疯狂嚼嚼嚼，把东西咽下去之后朝他招招手：“来来来，存知快进来坐。”

贺存知乖巧地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一个位置。

周玮虽然平时挺亲近随和的，但贺存知还是对他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因为见识过他在全体员工大会上因为宣传部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大发雷霆的样子，总是害怕现在还笑呵呵的下一秒就会像玩杂技似的突然变脸。

周玮又低下头嗦了一口粉，随口问道：“小王把热搜给你看了没。”

小王指的是他们的经纪人王哥，虽然王哥已经年近四十，是一圈人里面最年长的一个，但周玮常常领导瘾发作，经常都叫成“小王”。

贺存知：“看过了，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了，不知道热度怎么样。”

他当然是希望越快平息下去越好，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苦逼打工人，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结果周玮在低头继续吃的间隙竖起了左手食指左右摇了摇：“年轻人，不要想得太简单~你当时看的时候在热搜榜上第几位？”

贺存知咽了一下口水，老实回答：“没记错的话是第九位。”

周玮的食指丝滑地折下去换成了大拇指：“现在冲到第一去了。”

贺存知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一张虽然很美观但确实不新奇的抓拍，能在热搜上面挂这么久？还变成第一了？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楚双潇两个人一定会被公司拿来……？

周玮念念不舍地用那双一次性筷子捞出了汤汁里的最后一根米粉送进嘴里，最后嘬了一口筷尖，将残渣都收拾起来重新放回外卖袋里。

贺存知觉得这人真的莫名其妙，卖个关子又不愿意接着说，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这位顶头上司把面前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接下来的话，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波大好的热度公司不可能不抓住，他也懒得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去做那些无所谓的挣扎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当时管不住眼睛非要看人家长得好就多瞥两眼。

周玮拿餐巾纸擦了擦嘴：“最近有个综艺，《周末在家》，你应该知道吧？之前他们来联系了我们公司，说是想让你们团当飞行嘉宾去录一期。”他看着对面贺存知想知道后续但又不敢多言的样子，非常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一开始没答应，因为除了你们之外他们还有意愿想邀请对家男团也一起上，对你们不利，再加上有其他更适合你们的综艺资源，所以我暂时推掉了。”

这里说的对家男团指的是和Aphasia同期出道，并且严重撞型的Promise，后者近段时间势头也在渐渐抬起来，两家粉丝旗鼓相当，都已经互相认定为对家，几乎一遇上就开吵，两家正主根本没见过面，但粉丝已经来回大战好几场了。

《周末在家》这档综艺能火爆，也是因为最近原本火热的几家综艺开始人气衰竭才见缝插针，趁势做起来的。网络上对这部综艺的讨论度很高，观众评价严重两极分化，算是走的黑红路线。

正是因为看到这两点原因，知道导演有意想利用两个团体引起曝光，所以周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下来。

只要Aphasia选择不参加，主办方就一定会推掉Promise，在他们眼里这两个团队是缺一不可的，但凡少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可是现在事情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一个意料之外的目标人物出现了。

“但是今晚热搜刚刚起来的时候，综艺主办方又联系我了，”周玮故作神秘地挑眉，“他们说非常希望可以与我们合作，所以在热搜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联系了楚双潇的公司，那边很快就有了答复，说是已经在考虑了。”

贺存知默默听着，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Promise固然是一个非常好的炒作对象，两家粉丝水火不容，势必可以掀起一波流量巨浪，但这样无法做到双赢，总会有一家不愿意配合，所以有了楚双潇这个更加两全其美的方案，Promise很快就被制作组放弃了。

周玮见他听得认真，继续接着说：“所以啊，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得再想想对不对？”

贺存知很想开口问点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周玮只是盯了他一眼，就看懂了他想提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始回答起来：“放心，如果决定要上，是你们五个人一起去，以团队的名义。但是肯定会需要你在录制的过程中单独和楚双潇有互动，这样导演和观众才会满意。”

怕贺存知还在担心，他最后下了一颗定心丸：“我不是逼你马上答应下来，你先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可以吧？楚双潇那边后续他公司也会找他谈话，不出意外说的内容跟我现在和你讲的都差不多，大家都只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你不用有太大心理负担。”

贺存知手指在桌子底下都快绞成麻花了，他低着头不语，从周玮的角度来理解应该是还在纠结。

“时间不早了，你们今晚也累着了，先回去......”

“我可以的。”

贺存知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后知后觉打断了领导的发言，立马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周玮有点诧异，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像是在确认：“你这就答应下来了？我以为你还会多思考几天。”

贺存知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很坚定地回答：“我可以做到的，刚刚就已经想好了。”

周玮无言地直视了他几秒，发现是他是真心情愿去荧屏前和另外一个男人营业cp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更加生动了：“好，好，那我明天就回复导演......今天先不说了，你回去休息吧。”

贺存知道了一声谢之后往外走，将会议室的门重新合上的时候才整个人几乎软了下来。

他刚刚在里面的那二十分钟，整个人全程处于紧绷状态，现在猝不及防松懈了，感觉头晕脑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在猜到老板的想法时，他的潜意识就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内心给出的答案就已经是肯定的了。

不过就是跟另外一个同性演演戏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合作对象还是一位专业演员，长得又非常赏心悦目，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次出圈的机会。

贺存知不断给自己洗脑。

虽然晚上的典礼是和楚双潇的第一次见面，但他就是觉得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吸引力让他很不自觉地想去靠近，虽然连话都没说过，也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但他就是非常好奇，很想透过楚双潇的外表试探一下内里是什么样子的。

贺存知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竟然会生出这么不符合自己性格的想法，他在从前几乎对任何人都没有格外的兴趣，身边亲近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只停留在了适当的朋友关系，无法交心或更加深入。

他曾经非常厌恶那些总想着可以走进自己心里，十分自以为是的人，但现在他却坏心思地想要靠近楚双潇。

不理解，这个人难道就有什么更加奇特的地方吗？说长得好看，那确实是一骑绝尘，目前还无人能比，但这个理由太轻浮，贺存知暂时还不认为可以作为理由成立。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最后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应该是楚双潇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既坚韧又透着脆弱，冷漠背后关藏着无法喷涌而出的热情，将这个人塑造成了一个迷人的矛盾体。

关于楚双潇，他还想知道更多。

......

贺存知回宿舍的时候，一打开大门就闻到了一股炸鸡的香味。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见Aphasia其他四个人正围在小茶几旁边坐成一圈，一人手上套一只塑料手套，咔擦咔擦地啃着裹满酱汁的鸡腿。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申异琛立马转过头来看，发现是贺存知回来了，大松一口气，非常浮夸地用干净的左手抚了一下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王哥大半夜搞突袭呢！”

他嘴上被沾上了点沙拉酱，看着就像个背着家长偷偷吃零食的小屁孩，贺存知走过来的时候没忍住顺手摸了一把他蓬松的发顶，然后在空位坐下，打趣道：“吴老师真说话算话，我都快搞忘了你还答应过要点外卖。”

吴嘉加给他拿了一个手套：“赶紧吃吧，都快凉了。”

小林秋生吃得最起劲，他来中国之后还是第一次吃这种流水线制作出来的炸物外卖，特别新奇，嘴里包着一大口炸鸡肉，口齿不清地说：“蜂蜜芥末酱真的好好吃！”

贺存知随手从其中一盒中拿了一块起来，嘴角带着一日疲惫过后放松的笑容：“开战吧，甜辣酱才是永远的神。”

申异琛加入战斗：“明明是沙拉酱！”

韩智：“我不挑，但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蛋黄酱。”

吴嘉加手里的正好就是加了蛋黄酱的鸡腿，闻言停下了往嘴里送的动作，问：“为什么？我感觉很好吃啊。”

韩智挑眉：“我之前看过蛋黄酱的制作过程，就是打几个生鸡蛋再加整整一碗食用油，自从知道这个东西有多长胖之后，就再也不敢吃了。”

吴嘉加默默地把手里的炸鸡放了回去。

申异琛不乐意了：“现在都吃炸鸡了还在意酱料的热量有什么用？咱平时每天都是鸡胸肉和蔬菜沙拉，我脸都快比里面的生菜还要绿了。”

韩智笑了笑：“说的也是，偶尔放纵一次没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们都开始收敛起来了，毕竟一周就要记录一次体重，今晚要是完全敞开了吃，吃完就睡觉，那估计仅仅一周是救不回来的。

贺存知没吃多少，只是跟着意思了两块。

他不怎么喜欢油腻的食物，小时候在英国生活了十多年，那边的菜式很单调，大多数时候人们的主食都是油盐很重的东西，就算汉堡薯条再美味，吃多了也会只是看见就腻得难受。后来他十六岁又去了韩国，一开始还对当地正宗的炸鸡有点兴趣，但是吃过才发现真材实料做出来的炸物比现在在国内吃到的这种科技与狠活更使人腻得发指。

简直是回想起来就能让人发抖的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