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皇宫比蓝湛想象的容易太多。

温苑不知从哪里给蓝湛拿来了一套小厮的衣裳，换上之后，温苑便带着蓝湛正大光明地出了皇宫。一路上，蓝湛看见不断有人对温苑下跪，对他叩拜，唤着：「国师大人。」

「国师？」出皇宫之后，站在久违的日光下，蓝湛捻了一个净身决便恢复成往日模样，蓝湛问温苑，「流波不是素来瞧不起这些东西么？」

温苑望了蓝湛一眼：「说来话长。我且带你去见一人，这些往事咱们边走边说。」

温苑对蓝湛道，流波之难后，流波不断衰落，再不复从前辉煌，其弟子也需剥下仙门的清高重入俗世。温苑知蓝湛救了他一命，最后却被重华误杀，心中从此对蓝湛有了愧疚，一直在寻蓝湛的转世想报答蓝湛。

温苑问：「蓝湛为何还有前生的记忆？」

蓝湛不知该如何与温苑说其间的前因后果，琢磨了一会儿道：「约莫是放不下你师尊吧。」

温苑点了点头，也不再深究，道：「二十年前，传言京城出了一个妖怪，被皇帝亲自捉拿。我本还没想到是你，但是十年前，有人找上我，让我去皇宫中救一个人。我方知原来被抓住的是你。知道是你，我自然会救，所以便以国师的身份深入皇宫，这些年来一直在探查你的消息，花了这么几年的时间总算是将你救了出来。」

「叫你来救我的人可是魏婴？」

「是，也不是。」温苑淡淡笑了笑，「蓝湛可知你口中的这个魏婴现在成了怎样的一个人物？」

蓝湛摇头，温苑小声道：「京城现今虽然尚还安全，但是前方战场之上朝廷军连连败退，不出三月，此江山便要易主。」蓝湛一怔，听温苑接着道：「在那阵前杀敌，诛朝廷十数万人的，为叛军立下赫赫战功的正是魏无羡。」

「而让我救你的……」一边说着，温苑带蓝湛走进一个深巷小院，推开院门，蓝湛看见了坐在院中的男子。

蓝湛挑了挑眉：「唔，原来是你。」

金光瑶。二十年的时间对于人世来说已足够久了，他身姿依旧挺拔，但是已生华发。脸上也有了皱纹。

金光瑶见了蓝湛，很是诧异了一番：「你……半点未变。」

蓝湛皱了皱眉下意识道：「我不是妖。」

金光瑶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妖食人，人亦食人。都一样罢。」金光瑶顿了顿道，「人老了，越发怀念起从前来，而今总算把你救了出来也算是了结了前半生的一个遗憾。」

蓝湛最烦这些人类在他面前感叹自己老，截断金光瑶的话问：「魏婴呢？」

「他现在应当在荣山。」金光瑶默了默道，「那孩子很想你，日思夜想。」语带叹息与无奈。

蓝湛奇怪了看了眼金光瑶，心里面沉寂已久的醋意莫名动了动，道：「我喜欢魏婴，魏婴也喜欢我。我不在，他想念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难不成他该想你？与你来一段禁忌之恋？」

旁边的温苑忍俊不禁。

金光瑶也没生气，啼笑皆非地望了蓝湛一眼：「被关了这么多年，这性子怎么也半点没变？」

蓝湛不理他们：「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那么就此别过，我要去找魏婴了。」刚想施一个遁地术，却恍然想起当初魏无羡拜他为师的事，脑筋一转，蓝湛大概明白了其中因果道：「你让魏婴帮你上阵杀敌，替你夺下这江山可以，但是在那以后，你就放了魏婴吧。狡兔死走狗烹，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出现在魏婴身上。那孩子心善，会伤心。」

金光瑶没有答话。温苑却忽然问蓝湛：「蓝湛，魏无羡是否是师尊的……」

蓝湛回头扫了一眼温苑，道：「是，但是那已经过去了。」

不想再多言，蓝湛捻了个诀直接去了金光瑶所说的荣山。

荣山之下有一座城池名为荣城，依山而建，四面皆是陡峭的山崖。易守难攻，但是一旦突破荣城，要攻入京城那就相当容易了。

所以这是朝廷守住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魏无羡此战必定不会轻松。蓝湛现在到了，兴许还能帮帮魏无羡。比如说在荣城的水里投投毒，在粮仓里放放火什么的。

但是，当蓝湛到荣山的时候，已不需要蓝湛做这些事了。

两军已经正面交战。

蓝湛站在一处巉岩之上，遥遥眺望下方战场，看这猛烈的攻势，想来一定定胜败的一战，魏无羡卯足了全力在攻城。

蓝湛在纷乱的战场上寻找魏无羡的身影。魏无羡不会说话，在这战场之上要如何发号施令？

蓝湛正忧心之际，一个声音由小慢慢扩大，先或许只有几人在说，后来是十几人、几百人、几千人，最后所有的叛军士兵都高呼起来：「荣城主已斩！」

「荣城主已斩！」

喧嚣的战场一时肃穆下来，众人的目光慢慢聚于一点之上，蓝湛自然也向那方看去。

山风忽起，荣山上的飞花飘过蓝湛的耳边慢慢向战场而去。飘飘洒洒荡漾到那人身边。

魏无羡提着一个头颅高高的坐在马背之上。隔得太远，蓝湛看不清魏无羡脸上的表情。只见魏无羡手中的寒剑仿似一面镜子反射的当头的阳光，闪耀得蓝湛眼睛微酸。

魏婴。

没想到这一别会有二十年之久。你已是一个傲然于万人之上的骁勇将军。

离开你这么久，你可会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