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

第一章.

九月，开学的季节。

沈烟终于从路边的长椅上睁开眼。并没看到像小说电视剧里描写的落叶满天，最后铺满了整条街。也并没有遇到什么狗血的事，比如被某个超级帅哥碰瓷。

没意思。她掐灭烟，拎包往学校走去。

南城是座小城，气候温和。人们的生活都慢吞吞，很温馨，很美好。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南江边散步，吹吹晚风。不出意外的话你会爱上这里，然后养成饭后散步的习惯。

沈烟不一样，她来自西北，吹过大漠的风。

沈烟是沈氏财团总裁的私生女，她妈发现有了她后想借此嫁入豪门。不过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生下她不久她妈就去世了。她对这个带自己来到世上的女人没有什么感情，同时也并不想参和进沈氏家族之争，她只提了一个要求——每个月给她一百万。这点钱对沈氏来讲无关痛痒，沈夫人也不想赶尽杀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便过去了。

就这样，在沈烟15岁那年她脱离了沈氏，独自去到南城生活。沈氏在那里为她置办了一套很好的别墅，并让她读了最好的高中。沈烟对这些都不感冒，并没有说什么。

南江中学，沈烟踏入校门的唯一感想是——真漂亮。教学楼排列有序规整，入口处有小型喷泉，喷泉后是校训校规。校内绿化做的尤其不错，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她不得不承认，这地方不错。

沈烟几乎是卡着点到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她从后门溜进去，坐在后排一个空位上。那个位置恰好靠窗，一眼就能看到南江中学的领奖台。

“新学期开始了，各位同学也正式踏入了高中之旅。废话不多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王清霞，两袖清风的清，晚霞的霞。”

台上是为女老师，面相很和善。她笑着看向台下的同学，继续道：“我们呢，要一起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三年。这三年我们可以好好磨合，了解彼此。所以多的我不说，我的名字大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也该让我知道一下大家的名字了吧？”

她随机点了一位头排的同学：“来，这位同学，由你来第一个自我介绍，给大家开个好头好吗？”

被点到的女同学怯怯地站起来，犹豫一阵才慢吞吞道：“我叫苏晴……希望和你们相处的愉快。”

在老师的带动下，台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女生匆忙坐下，似乎很害羞。自我介绍就这样开始了，沈烟听了一阵，记了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

自我介绍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到沈烟时她正在发呆。前桌的同学轻轻碰了碰她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起立：“我是沈烟，大漠孤烟直的烟。”

眼瞧她就要坐下，王清霞老师开口道：“沈烟同学，你没有什么想和同学们说的吗？”

沈烟的动作停止了，她思考了几秒，道：“希望各位珍惜生命，远离沈烟。”

班里陷入一阵寂静，沈烟好像没事人一样坐下继续发呆。王清霞也愣了愣，要不是她事先被校长打过招呼知道这个女孩是中考省第一和沈氏千金，恐怕会拿她当小混混。

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男生被校长带着走进来。校长和王清霞说了几句就笑着走了。男生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沈烟注意到了他，他眼睛很亮，就像升起的太阳。

她向男生望去，难得感兴趣。

“我是苏千柏，与各位相识是我的荣幸。”

王清霞笑着安排他坐到沈烟旁边的空位，沈烟敏锐的嗅到了血的味道，不过她并没说什么，只是往边上挪了挪。

“同学，你抽烟吗？”

王清霞出去联系其他任课老师，沈烟抬眼和他对视，他看起来很软弱，没什么骨气。她随口回应：“不抽。”

“可是你身上烟味很浓。”

沈烟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你闻错了。”

苏千柏没再说话。

一轮自我介绍下来，沈烟只对班主任和历史老师有些印象。她向来不关注无趣之人，不了解，就不会节外生枝。这是这些年在沈家摸爬打滚教给她的，她很清楚，除了自己，一切都可以抛弃。

上学，是件很平静的事情。没有什么波澜，发会呆，聊会天，很快就过去了。或许这就是学生时代，每个人都忙碌着，却不知道为何忙碌。

沈烟听课向来很随意。于是在苏千柏眼里，他的同桌每天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对着窗外发呆，偶尔能看到她学习。他想自己的同桌一定是个超级大学渣，因此在这样的状态持续一周后，他主动找了沈烟搭话。

是的，一周时间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烟，你这样不上课不好吧。”

沈烟侧头看了他一眼，她刚睡醒，眼尾还有些红。苏千柏手里握着笔，手下是写了一半的数学卷子，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很是担忧。沈烟觉得好玩，勾起唇角：“哪里不好？”

“你这样你父母会不高兴的。”

苏千柏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沈烟忽的冷了脸。她再没有看苏千柏一眼，只冷漠道：“不用大学霸操心了。”

苏千柏不敢说话。

沈烟又睡了一天，她似乎总是很缺觉，苏千柏在她旁边自身音量都降低了一个度，生怕吵醒这个魔头。

平日里放学时沈烟走的很早，她不想跟别人走一道。不过今天她失策，没算到自己那个呆子同桌会请假离校。没人叫她起床，放学快一个小时她才醒来，教学楼里一片漆黑，她随意收拾了包，匆忙出了校门。

十月将至，风凉爽了，不再带有暑气。沈烟打电话给司机来南街接自己，顺便从便利店拿了瓶冰镇冰红茶。校服松松垮垮的搭在她身上，她太瘦了，最小码穿在身上也显得有些乱。她随手脱了校服塞进包里，底下的橘色卫衣干净利落，也完美衬托出沈烟的好身材。路人经过这里难免要多看她几眼，也有些不怀好意的会朝她色眯眯的笑，吹着口哨喊她小妹妹。

沈烟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事闹不到她面前，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南街最近总有些小混混，带着人打架混帮派，尤其喜欢堵学生要钱。沈烟没遇到过，不过她常常听有些学生哭诉。

南街风景好，无论白日还是夜里都光影交错，浑然自成一派老城区的故事感。她把碎发收拾收拾，往南街深处走去。

南街有很多条小巷子，沈烟最是喜欢这些巷子。哪条巷子住人，哪条巷子卖酒卖肉，她都一清二楚。随便窜进去一条，总有无限趣味。今日说来也巧，南街上一个小混混都没见。倒是她，校服也没穿，眼神四下打量，就像是在找猎物似的。那些个街边路过的学生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惹上她。沈烟无奈，回身往街口走去。

刚迈出去半步，她忽然敏锐地听到酒瓶子碎裂的声音。她知道南街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老人们胆子不大，有的混混刚好借此向老人讨要保护费。这些老人大多养老金并不高，刚好维持温饱，哪里掏的起这保护费。沈烟某次来这里讨酒喝，恰好遇到，心中燃起一阵熊熊烈火，索性将那混混痛打一顿赶出南街。一来二去，南街的老人家都认识这个出手干脆利落的姑娘，有的甚至拿她当亲孙女对待，还曾给过她不少收藏多年的宝贝。

当然，她都没有收。

当年沈氏动不动暗地里派人对她出手，没能除掉她，反而让她练成了好身手。加上沈烟生来就带着三分狠厉，若非专业打手，她一打十都没问题。

沈烟凭着记忆中声音的来源走到南街最深处一条小巷里。这条巷子没住人也没商户，巷尾堆满了垃圾，恶臭无比。她借着路灯朝里望去，一对夫妻正对角落里到男孩拳打脚踢，他们身旁是散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而那个男孩似乎对此已经习惯，只护住重要部位，喊也不喊，只把一声声惨叫憋进腹中。

这是撞上家暴现场了。

通常情况下，家事沈烟一概不管。她叹了口气刚要离开，却猛的觉出一丝不对。她朝那男孩的脸仔细望去，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那人是苏千柏。

她那个学霸同桌。

虽然这个同桌平时挺冷漠孤傲，但她也不是没觉察出几分不对。那时她只以为是苏千柏爱打架，或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家暴。

沈烟愣了几秒，走上前去，拍了拍打的正爽的夫妇。

巷子里没什么光线，沈烟特地遮了脸，导致那夫妇根本没看清她的容貌。男人见她是个女子，很不耐烦地凶狠道：“哪来的婊子！滚远点！再多管闲事连你一块收拾！”

然而沈烟闻言只是笑了笑。她收回手，语气轻松。

“巧了。小半个月没打架，我也正手痒着呢。”

说时迟那时快，沈烟完全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两记手刀分别敲在两人脖颈处，又毫不客气地补了两脚。她手法娴熟，夫妇二人立刻晕了过去，倒在垃圾袋上。

苏千柏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而他的好同桌却已经蹲下来向他伸出了手。沈烟并没觉得有什么难堪，就像喝水一样平常地说：“嘿，你是苏千柏对吧。跟我走，去医院。”

苏千柏愣了愣，本想拒绝，奈何身上到疼痛难以忍耐。于是他勉强拉住沈烟到手，被她搀着一瘸一拐的出了巷子。

两人还是没说话。沈烟没有过问他家里的事，把他塞进自己那辆贵的吓死人的超跑里，自顾自跟司机说：“老刘，去江叔的那家医院。”

老刘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猜出些什么，只言不语。

苏千柏呼吸声时小时大，很明显是忍着痛不肯喊。他声音打颤着问：“沈烟，你怎么在这？”

“恰巧路过。”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烟侧过头无声叹了口气。她除了说路过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其实我是听见你被打了特地去救你的吧。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但即使不说也挺尴尬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因为担心事情不好解释，沈烟带苏千柏去了一家私人医院，这家医院院长是她朋友，自然不会多问。处理好伤口，沈烟很识趣地没有第一时间问苏千柏的家事，而是转移话题：“回哪？”

“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了。”

苏千柏现在就像是落水的蚂蚱，狼狈极了。他不想让自己这副样子叫人看见，想打辆车回去。结果一摸口袋，钱包不见了。场面顿时变的更加尴尬，沈烟只当作没看见，泰然自若地招呼他上车。

车上的气氛一度陷入冰点，沈烟沉默地摇下车窗，尽情享受疾风打在脸上。苏千柏靠在另一边，自顾自发愣。

他这个同桌是什么人，很有钱的样子。

“你去哪？”

苏千柏这家也不好回，沈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她回过头，微风吹起她散落的碎发，忽的一瞬间，阳光照亮她的瞳孔，她便熠熠生辉。

那一秒，苏千柏觉得沈烟很像太阳。

“你不说，我只能带你去警局了。”

沈烟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苏千柏又是一愣，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用。麻烦送我去江东车站小区。”

“有家人在那？”

“没有。我在那做家教。”

沈烟打量了他几眼，他刚才被打的可不轻，报警是能立案调查的。现在的苏千柏没了人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衣服沾满血污尘土，身上好几处缠着绷带，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她略一思考，还是衷心的建议：“今天请个假别去了，你这个样子，会吓到人家。”

苏千柏冷笑，收回视线，语气生硬道：“不劳担心，除了那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沈烟明白他是以为自己在嘲笑他了，她并没生气，反而很平静地抓住他的手。苏千柏惊的一跳，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沈烟扣住。她强迫他露出手臂上被啤酒瓶划伤而绑的极长的绷带，举到他眼前。她甚至语气都不变，波澜不惊：“没有嘲笑你。我在真心向你建议。”

“不知道哪里给过你不好的印象，总之你三思。”

沈烟叹了口气，打算行一次善：“我在市里还有几套闲置的房子，没地方去就去我那呆几天。”

她还是蛮同情不被家人爱的人的。

苏千柏眼神由愤怒惊恐逐渐变得沉默，他靠在窗边，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小姐，咱们去哪套房子？”

老刘一直观察着后面的局势，看苏千柏妥协便立即开口询问。沈烟想了一会，说：“市中心那个。”

毕竟虽然沈氏给过她十分厚实的物质，但能肆无忌惮的就只有那一套。

苏千柏此刻心里正暗暗惊疑，市中心那套房子可要百万起，看起来沈烟真是有钱极了。

并不是晚高峰，一行人很快就到。沈烟在前面领路，她的房子用的是密码锁，将苏千柏送到后毫不在意地嘱咐：“密码6663，我平时不来这边，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呆着吧。”

苏千柏还没缓过神来，整间房子都是按照沈烟的喜好装修的，无处不在的玫瑰元素映出一片烂漫的红光。他只得愣愣地点头，然后“谢谢”。

沈烟转身走了，出了单元楼，她点起一支烟，颇有深意地望向自家窗户。

她这一次，似乎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