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是喜欢吃写口味重的,即使得了病,也改不掉这个毛病,戒了烟酒,却戒不掉口味。
江边的树多了几分斑驳,阳光也没有正午时那样刺眼,走在小路上,半轮金光躲在群山之间,看到波光粼粼似金子在跃动,嗅到了清风携来的花香 。明明不能吃辛辣的,却在早晨吃胡辣汤,明明还在住院,却吃了麻辣烫。
中秋过后,他因为打针大腿水肿,进了医院,人却没有任何异常。我放学后,约好了要与父母一起吃饭,我便独自前往医院找父亲。
医里,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鼻腔,让我屏着呼吸寻找病房,我虽一直陪父亲母亲去外地医院检查,因该说是习惯了,但还是受不了这种令人呼吸不过来的气味。通道里,偶尔有病人通过 ,静悄悄的。
他啊,一个人坐在床上 ,低头看着手机,看起来,好像有点孤单?我脚尖轻点在地面,不发出一点声音的靠近他,他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我突然搭住里他的肩膀,在他回头时,我一转,转到了他的另一方,他才看见了我,无奈笑笑,我内心不满,撅了撅嘴 ,在他面前叫着“爸,你咋不惊讶呢?”“你说呢 ?”我沉默了“除了你 ,谁还会这么玩。 ”是了,我经常这么和父亲玩。我放下了肩上的书包,趴在病床上,我看着他,他总是戴着酒瓶底一样的眼镜,明明比我妈小,却看起来比妈妈老多了。
我两依旧玩着常玩的游戏,相互攀比,他总是让我赢。
妈妈下班来了,我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三人是一副和谐家庭的样子。我们三人手牵着手,走进了一条小巷,黑暗的小巷过后,食物的香味便铺面而来。
讨论许久,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麻辣烫。父亲为了照顾我的口味,自己另点了一正常辣的。正值冬日,那年的冬日冷的异常,吃个麻辣烫却能热的人留下汗珠,酸梅汤的味道进入口腔,带走了口中辛辣。父亲也吃的开心,难得没有边吃饭边看手机,而是与我们闲聊,我同他们讲着在学校里的趣事,好不悠闲。
我却想不到,不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却是他最后一次吃麻辣烫,最后一次与我们闲聊,最后一次与我们一起吃饭之时。
饭后,我与父亲分离,和母亲回了家,他的一句“拜拜。”是我最后一次听他说,最后一次听他说话。
夜里,我睡的深沉,但睡前却内心隐隐不安。第二日早上,母亲叫我起床,仓促的送我去了学校,我看出来了,她在努力装正常,我明白,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但我却没有问,让秘密藏在心里。后来,家中长辈陆陆续续来到了家中,好似商讨这着什么,往往结束后,眼角还挂着泪,说话常带哭腔,红着眼的。几日连续之后,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偷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父亲出事了,我只知道情况不好,没钱治疗了,这个也没法治疗。当晚,我向妈妈逼问出了此事,原来是脑出血,四年级的我天真的以为,他一定会醒来,因为,我还等着他,妈妈还等着他,他的亲朋好友都还等着他,他一定会醒的,他必须醒过来。所以,我的情绪起伏不大,内心却在隐隐作痛。
天气转凉,我依旧和往常一样前往学校,天还未亮,刺骨的风吹的人一直打哆嗦,在这个季节里,我路上所看的一切植物都已枯萎,孕育着新的生命。课上了一半,老师却叫我离校,我不明所以的看着老师,我的老师,她一直不手搭在我的肩上,她问“你爸爸,是什么病?”我心脏开始狂跳,但我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我,我不清楚,好像是肝癌吧。”突然,我狂跳的心脏漏了一拍,随后,它又开始不正常的跳动,“咚咚咚”像有人急切的敲门,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急切的敲,我好像……猜到了什么,双眼一酸,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好想抱着头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哭,心里是一片空白。我想弯下身子,静静的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哭?
但是,我不争气的泪水,在脸颊上滚落,留下一片湿意,脸上不知是风吹凉的,还是泪水打湿的。我立马抬起手,拿衣角擦了擦眼角,这样的动作被老师看到了,她拿出纸巾,缓缓擦着我脸上的眼泪。
太狼狈了,太狼狈了……
到了校门口,舅舅的车就停在那里,妈妈从车上下来。双眼通红,我茫然的上了车,却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应该是医院吧。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抱着侥幸心理吧,认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眼后会陪我很多年很多年,给我做他拿手的酸菜鱼,炸酱面,薯条……恍惚过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毅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心里越发慌张。
奶奶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大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茫然的,本来说要我去监护室里和妈妈一起看一看他的,却被拦下来,说是辐射太严重,对小孩子不好,凭什么啊?我只是想见他,最后只有妈妈一人进去了,一个视频电话打来,映入我眼的……是平日里最坚强的那个人,他浑身插满管子,已经快认不出来了,嘴角有丝丝血沫,双眼紧闭,又好似极力想要睁开眼,我没哭,只是浑身瘫软,好似被压的呼吸不上来,心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啊…真难受。
亲人想要把他带回老家,他就被推了出来,我永远忘不了救护车上的画面,我只盯着他,眼里并无其他,他的眼睛,我注意到了,只有我一人注意到了,滑下一颗略显浑浊的泪,我就看着那滴泪水,从眼角,滑到脸颊,在低落在雪白的被子上,让被子奔起被沾湿的那一点变得发黄。
后面的,我是不想再回忆了,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总是忍不住想起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取下氧气罩,给他擦血沫,可是再带上氧气罩时,显示屏里的心跳线开始慢慢的起伏变小,我很慌张,让人别停下输氧,一定不要停,可那条线最终还是成为了直线,再无波澜。
我出去静心,回来时,他躺在地上,脸用黄色的布盖住,我去触摸他的手,确实一片冰凉,我不敢相信,立马松了手,可我的手却好像泛起冰冷,无法缓解。
他食言了,他被陪我到老,也没陪我玩好多好玩的,也没做完我爱吃的,他就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欺骗我这么久!骗子!不理你了!
2021.1.6,九点十八分,06秒,我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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