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的秘密

七. 日记里的秘密

  傍晚时分，警局中仍亮着灯。

  方一鸣坐在办公室中，翻开了游思铭的日记。

  厚厚的日记里记录了很多内容，方一鸣打算从头开始看。

  前面的很多都是日常，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与先前几个学生说的没什么两样。

  但从2009年9月起，游思铭上了高中以后，一切都变了。

  ———

  2009年9月10日 教师节 雨

  想不到今年教师节竟然下雨了，天气有些凉，秋天终于来了。

  今天下午放假，我像往常一样到旧校区去走走。当时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走到废楼后面的那块空地上时，我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到了灌木后面的草地上，那里没有人。

  但那声音明显离我很近，我发现它是从树林里传来的。

  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树林里是什么，我担心我会迷路，于是不敢向前。

  或许我明天该再来看看。

  ———

  2009年9月11日 阴

  我又去到了那片树林前，那个声音竟然还在继续。

  这次我听清了，那是一个敲打物品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有规律，我听出来了，那是摩斯密码。

  我记得当时和戏剧社的伙伴们玩过摩斯密码。

  他居然在求救！

  我不再想那么多，赶紧跑过去。

  我拨开树丛，看见了一个人，他居然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他虚弱地躺在地上，用尽力气敲打着树干。

  我赶紧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看到他脸的瞬间，我惊呆了。

  他的脸上满是血，整个人瘦削的像个怪物。但我还是可以认出他来，竟然是当时班上请假了几个月的王晓楠。

  他已经奄奄一息，我来不及再停留，赶紧将他救走。

  在医院里，看着昏迷的王晓楠，我感到好奇怪好可怕。

  他不是请假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旧校区里，还变成这样？

  先等等吧，等他醒了才能知道。

  ———

  2009年9月20日 晴

  王晓楠终于醒了，我去看望了他。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王晓楠和我一样都是留守儿童，但他在班上学习成绩并不好。

  他先前被老师谈过话，老师告诉他后面要找上级领导谈谈提高的事。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要请动领导，但他还是毫无戒备。

  他告诉我与他见面的人是俞天任俞书记，他们谈了几句关于学习的话，俞书记就接电话出去了。

  在办公室里，他感到头晕，没多久便睡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封闭，看着很像科研室，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地方。

  他头上戴着仪器，四肢都被锁了起来，动弹不得。

  忽然，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开始装睡。

  结果那些人进来之后上来就给他来了一针麻药。

  再次醒来时，他被关在了另一间房子里，四周依然封闭，他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监测仪。

  而那个地方很明显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他被囚禁在那里，定期会有人进来检查他手环上的数据。

  并且那些人每进来检查一次数据都要打一次麻药，因此，门开的间隙，他很难打听到消息。

  但是有一次那些人进来检查的时候，他刚好睡着，醒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些人正在检查数据，但是并没有给他打麻药。因此，他想到了装睡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下几次检查的时候，他假装已经睡着，门开的时候，他便听到了一些有效信息。

  他得知西羲为了谋取利益，竟然将成绩不好的学生拿来做实验。他们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初中，以旧校区的废楼和小树林为界，用半个旧校区搭建了一个实验基地，在那里做着非法的实验。他们企图用自己研究出来的科技，将学生的智力提高，以来提高考入高校的名额，提高声誉和收入。

  可在这个科技本就没有那么发达的00和10年代，所有的这些都是病态的空想。他们做着空洞的美梦，做着非人的实验。

  他听说已经有学生被他们非法的实验折磨致死，而那些尸体被他们处理到了固定的地方，那些尸体他们当然是不会留着的。

  于是他想到也许自己可以装死出去。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身体也开始日渐虚弱，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幸而有一次，他偶然间发现了手环检测心率的bug，他见机行事，手环检测不到他的心率，便认定这个实验体已经死亡了。

  他开始装死，那些人进来将他运走了。

  他被运到了一块空地上，他偷偷睁开眼，发现周围有很多的尸体，有的尸体甚至浑身都是血。

  他忍受着血腥味，被那些人跟尸体堆在了一起。

  他发现那块地是通向室外的，虽然有看守的人，但那些人只防有人进入，是不会看着尸体的，但通车出去后他们会谨慎些，所以必须要趁被搬上车前逃走。

  他悄悄钻出来，浑身都沾满了别人的血。他沿着树林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的筋疲力尽，才停下来。

  他不敢大声喊救命，他怕被抓回去，只好留着力气在树林里到处走。

  可体内的药物让他的身体迅速的衰弱下去，他感到自己已经到灯枯油尽之时了。

  但他还是在想尽办法求救，他双腿无力他就爬，嘴喊不出他就用力敲打着树干，敲摩斯密码，等待救援。

  他说何其有幸，他遇到了我。

  但他又说，他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都活不长了，所以在他死之前他一定会报警。

  他不让我对外说出这件事情，也让我别再来看他，说不想再连累我。

  可是我真的很心慌，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再等等吧。

  ———

  后来的那些天里，游思铭一直心事重重。他时常在想着这件事情，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按照约定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一直在等待着王晓楠的消息。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王晓楠的死讯。

  游思铭赶忙前往医院，询问医护人员当时的情况。

  得知的却是王晓楠在他离开后的没几天便出院了，并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几天以后，他就因为出了严重车祸被送回了医院，因抢救无效而去世。

  游思铭感到十分恐慌，他认为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记得王晓楠明明说过要报警的，可是很明显，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认为，王晓楠应该是被那些人灭口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变成了他自己的一面之词，毫无用处。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那天的行踪到底有没有暴露。

  于是，他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么就在死之前，尽他所能搜集有用的证据，因为他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死了。

  他回到了当时那片树林，勇敢地走了进去。

  穿过那片树林，果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看了看四周，四周戒备森严，显然想进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不敢轻举妄动，便打算绕外围再看看。

  按照王晓楠所说的，运送尸体的地方，果然跟外界是相通的，而这里确实看守的比较松，那些人半小时要轮一次班，他可以趁轮班间隙从后门进入。

  只不过里面情况如何就不好说了。

  游思铭冷静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进去。这种危险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完成的，毕竟进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他绝不能够无功而返。

  于是在第二天，他偷偷带着相机潜入，蹲守在那片树林，将外围的情况拍摄了下来。

  “这些人真是残忍至极…我将这些东西拍摄下来，或许可以作为举报的证据。”

  游思铭赶紧离开了树林，却没想到刚出树林的时候，空中便下起了雨。

  游思铭护着怀里的相机，赶紧跑离旧校区，跑步时溅起的泥泞弄脏了他的衣服。

  他知道俞天任就是在外面专门跟里头对接的人，但他也是最难查的。

  他很难过得了俞天任这关。

  他在新校区里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绕回了旧校区，他听到那栋废楼里有异响。

  他悄悄的走进那栋废楼，结果目击了俞天任家暴俞硕的现场。

  他立刻躲了起来，悄悄地拍下了照片。

  却没想到俞天任竟然注意到了这边，他只好慌忙逃走了。

  慌忙之中，却被俞天任看到了弄脏的衣角。

  回班之后，他没想到，俞天任竟然会来巡堂，哪怕他尽力去隐藏自己弄脏的衣服，但他知道自己怕是瞒不住了。

  回家之后，他将所有的照片都拷到U盘里，并且将相机里的所有照片都删除了。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必须放手一搏。

  那天，趁着暴雨倾盆，室外人烟稀少，游思铭找到了一台公用电话。

  却没想到他刚说了没两句话，便看到一台黑色的车停在了小巷的门口。

  他认出了那辆车，那是俞天任的车。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只好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匆忙挂断了电话。

  游思铭一路飞奔，终于跑回了学校，才算躲过了一劫。

  举报已经成功上报给了警察，他相信警察一定已经开始查了。

  少年怀揣着满心的希望，等待着下一次天晴。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阴雨连绵与狂风呼啸。

  那项举报居然被撤回了。

  游思铭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些人的权利竟然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竟然能够以自己的名义撤回那项举报，阻止警方的调查。

  自此以后，游思铭知道自己已经到穷途末路之时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

  铺天盖地的辱骂，比暴雨来的更猛烈。

  谣言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了，可是他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这么简单。

  他知道那些人已经控制了俞硕，逼迫他协助陷害自己。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于是他不让任何人再来插手这件事情。

  多日以后，在挣扎之下，游思铭疲惫不堪，他将要燃尽的心已让他逐步走向了衰落，可他偏提着那最后一口气，欲将火苗吹得燎原。

  他翻开了那些他最引以为傲的荣誉，那些梦想，那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他好想哭，哭到昏天地暗，就这一次，让一切都如梦般离去——他不想再做噩梦了。

  他好想诉说，将挣扎告诉最重要的人，将痛苦化作一个拥抱——可他现在只能将心事告知天地，以无声无息的祷告来慰籍灵魂。

  他这一生愿望有太多太多…

  可一切，早已再来不及…

  窗外风雨交加，敲打着窗户，敲打着他的心门。

  他有了一个计划。

  他决定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价值的牺牲品。

  他将U盘锁了起来，并且准备了一支录音笔。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沙发，做了一个暗格，并且将那个沙发搬到了树林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最后一步了。

  案发前夜，游思铭跟戚许大吵了一架，有理由的离开了住宅。

  他打算通过逃离视线，让那些人离校寻找他的踪迹。

  他知道那些人想将他伪造成自杀，所以他想刻意将杀手引到小树林里。

  他提前将录音笔放置在暗格里，在陶稚元住宅周围的地方引他们进来，让录音笔录下他杀的证据。

  他想让警察发现自己的死，再来找到这支录音笔。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当年的警察真的将这个案件判定为了自杀，并且录音笔也不见了。

  ———

  游思铭的日记就写到了他的死亡计划，往后皆是空白。

  方一鸣看着这一页页文字，内心刺痛。

  除了详细的案情描述，日记中还记载了当年游思铭所有心理活动。

  恐惧、迷茫、痛苦、以及视死如归…

  这不是一个高中的学生所应该经历的。

  “我也重复挣扎了好久，我在想，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是不是也能做最有名的演员？没错，活下去很好…但，有更多的人，因为恶人人为的不公而失去了生的权利，如果连这些人都无法被绳之以法，那么不只是西羲和我们，整个社会都将会被无形的阴云笼罩，到那时，人人都只会是笼中鸟。

  如果终有一死，那我会让这份牺牲更有意义，让生者得以见光明，让正义永远为人带来晨曦。”

  一年之前的那场雨里，在那无尽的黑暗里，有一个少年始终奋不顾身的在雨里奔跑，用自己的生命亮起了一盏明灯。

  方一鸣痛恨自己当年没有彻查那项举报，这才导致了游思铭的死亡。

  但再多的悔恨在现在都是没用的，方一鸣知道自己现在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才能还他清白。

  方一鸣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步伐沉重。

  “老方，你这是怎么了？日记里面说什么了？”

  “青儿。”

  方一鸣重新将头抬起。

  “赶紧请示上级召开会议，西羲中学，我们必须彻查到底！”

  “是！”

  暴雨已至，雨水冲刷着罪恶，一切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七完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