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芋头冰

书名:博君一肖:兰屿之恋
作者:烧椒盖饭

肖战回台北市政府报道了,一去就递辞呈,同时向公务员系统提交去东部文旅局就职的申请。

申请函中,他表明自己12岁之后的每个暑假都是在兰屿度过的,国小和国中期间就深度参与过父亲在兰屿创办的帮扶计划,甚至草拟了一个兰屿观光业的复兴提案。

以他的学历和才华,想去东部就职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是搞文旅而不是搞经济,肖战深思熟虑过。

二十多年前的兰屿,近乎原始部落,岛民以渔业为生,自给自足。因为交通不便,跟台湾本岛交流很少,是个穷岛。

直到当局想让穷岛变富,或者说想打着帮兰屿发展经济的旗号解决别的问题,施舍了第一桶金,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岛民却以为,只是开了鱼罐头。

看着父亲这些年浮浮沉沉,从台北到东部,又从东部回台北,几经曲折,官场那一套,他并不陌生。

搞经济,永远是要把票子放在第一位的,不是他喜欢的立场,他做不好,也不想碰。搞文旅,资金上可能不那么充裕,反倒能做些实事。

废寝忘食半个月,甚至错过了圣诞节,总算在新年之前将申请提交了。年底事务繁多,等过了层层审批,大概要到开春了。

08年的最后一个下午,肖战打给王一博,问他跨年有什么计划,王一博说没计划,正和肖战的意,“那好,我来计划。”

“没计划又不是没事做,Legacy有演出,乐队要去暖场,之后还要去基隆。崁仔顶跨年又不会放假。”台北所有年轻人的狂欢夜,对王一博来说,只不过是寻常的一天。

肖战本想带弟弟去吃一顿大餐,再买些礼物。

新鞋子先前送过很多,王一博嘴上说喜欢,但永远不穿。或许今年应该送他乐高或者高达手办,再或者送些过时的红白机卡带,这年纪不用玩了,拿来收藏就好,印象中王一博一直喜欢这些的。

然后随便去看场跨年演唱会,离家近一点的,跨年这天台北到处都在唱,哪位明星唱什么都不重要,热闹就行。

演唱会结束走路回家,路上饿了,跑到小店里吃一碗麻油面线或卤肉饭,到家的时候天将将亮,补一觉。二十出头的跨年夜,本该如此。但弟弟要去做两份工。

阿兵头似乎长圆了些,肖战站在镜子前摸脑袋,不那么扎手了,但还是丑。

出门随便吃点东西,不知不觉走到Legacy。

当天票早已售罄,Legacy显然也打算狂欢到底。

肖战能想象,暖场乐队的鼓手藏在架子鼓后面,打得卖力又孤独,他大约没有麦克风,只能扯着嗓子大声跟唱。

后半夜的莰仔顶应该更热闹,毕竟整晚灯火通明。可那里一年到头夜夜如此,今夜也没什么特别。活重的人,是不庆祝跨年的,分不出时间来。

肖战在Legacy门口晃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拽着保安问哪里有机车行,他想去买个头盔。

整个城市的灯都亮着,让冬天也变得有点闷热,即将零点,街口的红绿灯变成了倒计时,人们对着城市的最高建筑许下新年愿望,只有王一博的机车还在赶路。

肖战坐在后座,他又得逞了。王一博果然很难拒绝自带头盔只想陪他一起上班的哥哥。

他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101大厦,烟火在城市上空绽放,通明,高亢,这就是台北的基调。唯独王一博跟不上这样的基调,只想早一点到基隆庙口,还来得及吃一碗再上工。

今晚的庙口也是热闹的,王一博又点了油饭和鱼圆汤,肖战跟着要了一样的。

“今天过后就别做这份工了,太辛苦,而且也…没什么发展。”

“我做什么工,以后怎么发展,不用你操心。”王一博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说。

“我当然操心,王一博,你来台北就是为了打这种零工吗?还是为了跟那些没品味的人玩音乐,给不入流的Live House做暖场鼓手?”

王一博不爱听了,放下筷子,“我来台北是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回换肖战语塞了,也拿起筷子飞快地往嘴巴里扒饭。王一博是不怕再聊崩一次的,肖战才怕。

对面的人见他尴尬,不明显地冷笑一声,拿起筷子继续扒饭。跨年夜,俩人吃了顿哑餐。

莰仔顶还是忙碌,肖战非要跟王一博一起搬货,一趟一趟地跑,累得大汗淋漓,白色运动鞋沾满污浊腥臭。仿佛这样,他才能跟王一博站在一起。

虽没特地过节,但这一天店家们还是很开心,不停跟运鲜货的年轻人以及他的搭档说着新年快乐。王一博没怎么笑,但也不算冷脸,他的搭档倒显得很有热情。

新年快乐啊王一博,肖战想。

天蒙蒙亮,两双泥脚踩着机车的脚踏板,从基隆回台北。

“很闷热哦,不像是冬天。”肖战说。

“要下雨,下过雨就冷了。”

“那...要不要趁下雨之前去吃冰。”交通噪声很大,肖战要用喊的。

“没开门啦,才几点。”

“那先去我家拿你的新年礼物,然后去吃冰。”肖战坚持。

王一博不说话。

“就这样定哦,先去我家。”

机车在路口转了弯,往肖战家的方向去,肖战心里踏实了一些。

年前一直在忙,肖战家没怎么收拾。王一博去卫生间冲了泥脚,没再穿自己的人字拖,光脚走出来,踩出一路水痕,然后从地板上捡起两个抱枕扔到沙发上,肖战又抢过来扔回地上,“我喜欢乱,显得家里有人气。”

王一博只好随他,不捡了,自己从冰箱里拿可乐喝。

肖战从卧室拿出一个鞋盒,“Hyperdunk 2008哎,奥运会科比亲穿的。”

“肖战。”王一博手上抱着鞋盒,盖上盖子,看着他。

“嗯?”

“从小买到大,年年买鞋子,不会腻吗?”

“我给你买的只有那几双,你都没穿过。小时候那些不算,都是我妈买的。”

王一博嗯了一声,把鞋盒放在一旁,一口气喝了两罐可乐,两人昏昏沉沉地仰在沙发的两个角眯了一会儿,直到吃冰的地方开门。

出门前肖战提醒王一博把鞋子带上。

“以后别买了,你知道的,我不爱穿。”王一博说。

“成年人应该好好穿上鞋子走路,你懂吗?”

“不懂。”

“是不懂还是不想懂?王一博,你这样不愿意融入大环境,是没办法在台北立足的。”

这些话老生常谈了,可王一博就是听不进去,肖战也不想再说,却总是忍住多说几句。

“又搬出你那套精英理论来压我了,哥哥?”

“你现在倒是会叫我哥哥了?”

“哼,”王一博嗤鼻,“身边有个小弟被你管来管去这么多年,从小爽到大吧,肖战,你真的很爱当哥哥诶。你知道吗,当哥哥是有界限的,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你想知道什么关系没有界限吗...”

“王一博...”肖战打断他。

王一博便不说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最近那家甜品店。

店员介绍了招牌的芒果冰,肖战想都没想,“就要这个。”

王一博要了芋头冰,两人坐下,又是一阵别扭。

两份冰端上来,王一博用自己面前的芋头冰换掉了肖战芒果冰。

“干嘛?”肖战皱眉。

“你芒果过敏,点什么芒果冰。”

肖战还是皱着眉,不愿碰面前的芋头冰。

王一博不穿他送的鞋子,还叫他以后别再买了,这让肖战非常不爽。但更不爽的是,崁仔顶的活他做不了,帮王一博搬了一晚上鱼,他现在腰酸背痛浑身难受,这活记根本不是人做的,而弟弟每个晚上都要去,下雨也要去,跨年也要去。受苦的不是肖战,肖战却替人委屈。

他越想越气,“不许再去崁仔顶了,辞了那份工,干别的。”

“嫌我给你丢人了吗?哥哥。”王一博面不改色。

“王一博,你说的是什么话?”

王一博不答,继续低头吃芒果冰,肖战伸手去抢那只碗,王一博便勾着不让他拿走,直瞪瞪地盯着肖战,肖战也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少管我。”肖战没好气。

王一博松了手,“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

他没想到王一博会松手,刚刚说得都是气话,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芒果,偏偏要点芒果冰,哪怕被换过去也要再抢回来,他笃定王一博会管着他,用这招欺负弟弟,从小就好用。现在王一博撒手了,他更委屈,赌气挖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有病吧你,肖战。”

王一博又夺过那只盘子,论任性,他向来不及这位哥哥。唯独任性了那么一次,气得哥哥跑去当兵,一走就是两年,他不敢再任性了。

肖战起身走出甜品店,留下一碗没动过的芋头冰。

这家店分量很足,两人吃一份足够,芒果冰洒出来一些,还剩了很多,王一博不想再碰了,他头疼,想睡觉。

“请问芋头冰可以打包吗?”

“可以的先生,只是不及时吃的话,会有一点点化掉,没有关系吗?”

王一博想了想还是打包了,然后去药店买了过敏药,又没骨气地去敲肖战的门。

两人也不说话,一个倒水递药,一个乖乖吃了,也不说谢,也不说别的,回卧室一倒头睡过去,另一个也困,歪在沙发上。

雨终于下起来,王一博被彻底困在肖战家,天阴适合补眠。

打包回来的芋头冰也没人管,偏偏打包盒漏了,化了一桌子一地。

就着芋头的香味,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肖战其实是喜欢芋头冰的,这家店他常常去,但味道总是差那么一丢丢,没有兰屿的芋头冰好吃。阿嬷种的水芋是用地下涌出的山泉水浇灌的,又甜又糯,做成芋头冰,夏天消暑当饭吃。

沙发上的王一博身材也不短,只能窝着睡,睡得憋屈,打起小鼾。

房间里全是肖战熟悉的气息了,雨的味道飘进来,他中间醒来一次,昏昏沉沉地,仿佛回到12岁暑期的兰屿。

那是他第二次踏上兰屿,随行的依然是爸爸妈妈。

肖战抱着一双运动鞋,一路上担心尺寸不合适,念了一路。那是送给一博弟弟的礼物,去年来兰屿时,小男孩一直光着脚丫。

刚下恒星轮肖战就看到穿警服的阿年带着小一博立在码头,他兴奋地跑过去,“一博!”

“哥哥!”

小男孩个子长高了一些,但肖战长高得更多,所以弟弟还是只到他胸口。

他抱着鞋盒恍然大悟,“一定小了,我是按照去年量的尺寸买的。”

刚到地下屋肖战就心急地让一博试球鞋,小一博去屋外用接了淡水的水管冲了脚,却怎么都塞不进白球鞋。

“呜~”12岁的肖战哭起来,妈妈带她去商场里千挑万选的礼物,弄错了尺寸,兰屿离台北那么远,回去换也来不及了。

小一博不说话,为了不让哥哥哭,仍在拼了命地把白球鞋往脚上套,使劲使得脖子都红起来。

“好啦,我们一博长得太快,穿不下啦,留着纪念好不好?阿战,不要哭噢。”陈建年蹲在两个小孩中间,左右安慰着。

小孩子忘性大,过了一会儿就忘了鞋子的事情,王一博还是光着脚到处跑,牵着肖战的手跑出地下屋,跑到公路的另一边。

“这就是我爸爸出钱帮你家盖的房子?”

“嗯。”一博使劲点点头。

“我爸爸说,你阿嬷还没取好名字,要爸爸帮忙取,爸爸又要我帮他想,我想不出来,你帮我想吧。”

绕了一圈,一博笑着摇头。

“要不就叫啵啵汽水铺吧,王一博,小博,小啵...”肖战嘴巴撅起来念着,看到弟弟笑得好开心,心想,就这么定了,等会儿就去告诉爸爸。

过了几天,台东来的货船运来了牌匾,上面果然写着“啵啵汽水铺”,房子建好之后工人就走了,爸爸、阿年还有顾家几个兄弟合力把牌匾挂上,水泥房子里又添置了好多电器和家具,灯管也接上了,听说阿嬷和一博要开汽水铺子了。

忙完啵啵汽水铺开张的事情,肖钟崎就回台东继续处理事情了,肖战扒着地下屋的门框哭,“我想留在这里跟一博弟弟玩。”

王一博不爱说话,小手却也同样攥着肖战的衣角,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肖战的妈妈。

“就留下过暑假嘛,阿嬷的地下屋住得下啦。”两个小的不想分开,阿年又在旁边煽风点火,陈嘉玲刚好在大学里教书,有暑假,心一软便同意了,没跟丈夫一起回台东,跟儿子一起留在兰屿。

汽水铺红红火火地开了张,岛上同时开张的还有另外几家铺子,饭馆、客栈、还有小卖店,都是帮扶计划选中的家庭经营的。

今年恒星轮增加了班次,来兰屿观光的游客多起来。阿嬷清晨去田里割一筐水芋,煮熟了做成芋头冰,一碗能卖二十块新台币。晚上又去捡林投果,大锅里煮一夜,第二天冰起来,有客人来就打上汽,做成林投汽水,一杯卖八块。

冰箱、刨冰机、打汽罐,都是肖战爸爸资助,从台东用货船运过来。

阿嬷还是第一次经营生意,活做得来,却不会跟观光客打交道。这可让肖战兴奋坏了,拍着胸脯让阿嬷只管做好芋头冰和林投汽水就好,自己带着弟弟有模有样地看起店来。

两个小不点,一个比桌子高一点,另一个不用弯腰都能从桌子下面钻过去,没想到把上桌,收钱的工作全包了,跑来跑去忙得不得了。

暑假结束时,肖战晒得黝黑黝黑的,陈嘉玲的学校要开学了,不得不带着肖战一起离开。

肖战又量了王一博脚丫的尺寸,说自己明年还要送弟弟球鞋穿,一定不会再买小。可是第二年暑假,一到兰屿肖战就又哭了一鼻子,弟弟的个子和脚丫子都长得太快了,鞋子又买小了。

“王一博!谁让你长得这么快!”肖战也不知道为什么,攥起拳头打了王一博,“你害我又买小了尺寸。”

王一博去翻阿嬷的工具盒,找了把大剪刀开始剪脚指甲,剪得很秃,指甲缝里露出粉红的嫩肉来,“这回应该能穿上了。”他又把脚往球鞋里塞。

塞不进去,又挨了哥哥一拳头,其实不重,但他没预料到,身体一晃。

“你怎么这么瘦,王一博,你多吃点饭嘛。”肖战还撇着嘴,刚打完人又开始关心。

“多吃点饭,脚长得更快了。”王一博说。

肖战抢过鞋子往旁边一丢,“我明年一定买一双合适的送你。”

这是肖战第三年来兰屿过暑假,陈嘉玲学校里有任务,把肖战送来只呆了一个周末就要回台北,只好托付阿嬷和陈警官多照顾,肖战一阵窃喜,偷偷拽着王一博说,“耶,这回自由了。”

两个人捂着嘴,边偷笑边跑出地下屋,在公路旁笑得停不下来,“我妈不在,我这个夏天一定会爽翻,不用写功课啦。”

王一博上小学了,比前两年开朗了许多,拽着肖战跑到椰油国小去看操场,又去同学家的小卖店介绍说,阿战是我的哥哥。

肖战也喜欢跟着王一博到处乱跑,一下子去跳水,一下子又跑到山上,王一博一双泥脚哪里都去得了,再也不是两年前在屋檐下等不回爸爸的小男孩了,他成了岛上的小霸王,挖洞掏陆蟹,上树摘龙眼,骑着别人家的黑山羊当机车,掰着羊角换挡加速,转着圈扑珠光凤蝶,躺在兰花丛中嚼叶子...

别看肖战高出一头来,在岛上处处抓瞎,玩什么都要跟着弟弟,扑蝴蝶他扑不到,王一博扑来了,攥在手心带回家,跟阿嬷要一根棉线拴着,拴好给哥哥当风筝玩,结果用力过猛,把珠光凤蝶的细腰给勒断了,肖战又恼起来,“王一博,那是生命啊,你谋害生命!”

王一博急得挠头,这哥哥道理很多,自己总是做错挨骂。哥哥生气爱打人,打得却不痛人,不过有一次发了狠,撞得他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他懵了一下,屁股有点疼,却是哥哥先哭起来,“对不起一博,我不是故意的。”

肖战把一博抱起来,抱在怀里揉呀揉,好像揉一通小男孩就没事了,直到小男孩闷在他胸口呜呜,“哥哥,好热。”

记忆中那个夏天的确很闷热,连观光客都比前一年少了很多,啵啵汽水铺的生意不怎么好,阿嬷清闲了,顾家兄弟隔三差五打了鱼,总是送来一些,部落里没有男人的家庭也要分到鱼吃,这是达悟人的规矩。

可是阿嬷记性太差了,煮鱼汤又忘记放盐,肖战不喜欢吃。他说谎,说自己不饿,王一博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也说谎,说自己想吃芋头冰,要阿嬷再做两碗。

俩人坐在地下屋旁边的凉亭吃芋头冰,人小嘴小,吃得慢化得快,第二天再上凉亭,感觉脚掌黏黏的,总有一股芋头香。

肖战的梦里,王一博还是那个软乎乎的小弟弟,他呢喃,“一博,芋头冰都化开了。”

“嗯,忘了放冰箱,都化了。”

弟弟比他早醒过来一会儿,已经把桌上和地板上化掉的甜汤擦干净了,屋里仍有一股芋头甜香。

“又睡着了?”

王一博拿起肖战自己买的头盔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轻轻带了门,离开了。

雨后新风凉凉的,吹得他脚好痒,那双科比同款留在了肖战的沙发上。渔民之子,从小不穿鞋子惯了,连五个脚趾都是合不拢的,穿起鞋来脚太痛,他是真的不喜欢。哥哥总说,来了台北要穿鞋,哥哥,你要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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