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蓝湛觉得魏无羡原是天上的战神，他现下虽是下凡历劫，做了一个凡人，但也应当做个温文儒雅举止有礼的凡人，便寻思着送他去书院念书。便问魏无羡，「魏婴你想去学堂念书嘛？」

魏无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想，但没有书院会收我。」

蓝湛不解地问：「为何？」

魏无羡看了眼蓝湛，眼里带着一丝忧伤和害怕。蓝湛也看着魏无羡，并回想刚进来的场景，心里便明朗了，道：「放心，无论什么原因，都有我在。」

魏无羡还是有些担忧，问「无论什么原因，都不会离开我嘛？」

蓝湛十分肯定地回道：「既然你已经被我勾搭上，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的！」

魏无羡听到了蓝湛的承诺后，心中的忧虑也放了下来，便将缘由告诉了蓝湛。蓝湛知道缘由后气得牙痒痒，觉得让老和尚如此轻易就被黑白无常勾走太便宜他了，应该多折磨他才是。心里默默诅咒希望孟婆能再多舀点汤，让那老和尚下辈子更痴傻呆愣，一生更凄苦。

蓝湛安慰道：「放心，有我在。肯定能让你去学堂念书的。」

魏无羡领蓝湛去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的小镇，小镇有一座书院，书院中的夫子们都知晓魏无羡小时候曾被一个老和尚预言过，他会克尽亲近之人，所以都不大愿意收他。

蓝湛让魏无羡抱着一锭金元宝围着书院转了一圈，最终夫子还是将他收了。

蓝湛送魏无羡进书院的那天，蓝湛替他挽了发髻，他从铜镜中望自己，眸中带着几许忐忑。蓝湛温言道：「你要在这人世活上数十载，这时间本算不得长久，我自可护你一生平安，但我更希望你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将这数十载过得风风光光的。既然你也想念书，进了书院听夫子的话，他们虽算不得什么圣人，但在学生面前好歹也装得一副人模狗样的骄傲姿态，好好学。」

魏无羡点了点头。

魏无羡晚上回来时脸上却带着伤，红一条青一条的。蓝湛问他：「被欺负了？」

他点头。

「欺负回来没？」

他摇头。

蓝湛替他将伤口收拾了一番，问：「欺负你的人住哪儿？」

王小胖子是小镇一个土地主的儿子，他家底殷实，后院也大。蓝湛瞧着十分欢喜，一把鬼火点着他家柴房之后，正巧吹了一阵南风，将让这火烧得十分的旺。整个小镇半边天都烧红了。

蓝湛觉得甚为壮观，便领着魏无羡去了一个好观景的地方，指着王小胖家冲天的火光道：「使劲儿笑。」

魏无羡默了默，他望蓝湛：「蓝湛，夫子说要以德报怨。」

「魏婴，你要学会辨别。夫子这话明显是在放屁诓你。听听就行了，当不得真。」

魏无羡听了蓝湛的话，讷然的发出了“哈哈哈”的声音。

人世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魏无羡便到了弱冠的年龄了。

在蓝湛如此精心的教育下，魏无羡不出意料的长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的容貌身型与蓝湛在冥府见到他时半分不差，这样的天人之姿在人世极是少见，加之魏无羡又聪慧非常，在小镇一带竟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人。

然，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俗话能流传得这么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蓝湛正斜卧在榻上看着新出的话本子，这是一出才子佳人历尽磨难之后进行了一系列恩恩啊啊运动的详细描写的戏。蓝湛正看得动情之处，魏无羡自门外走进，他替蓝湛将随手扔在地上的披风和袄子捡起来放好，又给我倒了杯水说：

「老在屋里躺着也不行，蓝湛你还是得出去晒晒太阳的。」

蓝湛接过杯子，眼睛却没离开话本子，敷衍道：「太阳对我来说只会是毒药，对我的身体没甚好处。」

魏无羡却不信蓝湛的话：「今早下过雪了，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且去看看吧。」蓝湛望向他，见他眸中点点闪亮的期冀，便放下扣住那正嗯啊得开心的话本子：「好吧，陪你走走。」

魏无羡浅浅一笑，心里很是欣喜。

蓝湛牵住魏无羡的手一步一步在梅林里逛着，心里道：他倒没诓自己，今日这梅花开得当真好。

「魏婴，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红梅暗香，晴雪晶莹的景色，但你可知为何？”

魏无羡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蓝湛你的脾气与这梅很是相似吧。」蓝湛顿住脚步，盯着他的眼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魏无羡虽不明所以，也任蓝湛看着，渐渐的眉眼也弯了起来：「蓝湛喜欢看我？」

「喜欢。」蓝湛用手比了比魏无羡的头顶与自己的距离，他已比自己高出了整整一个头，蓝湛偏头想了想：「魏婴，叫声夫人来听听。」

魏无羡耳根蓦地红了。

蓝湛道：「你也快弱冠了，我寻思着我这童养夫做了这么多年，也该扶正了。干脆你瞅个时日将我娶了吧。」

魏无羡耳根的红蔓延到脸颊，喉结动了动，半晌后眼中又浮现出几许懊恼：「蓝湛，你，你总是……」这话还未说完，蓝湛忽闻梅林之外有人说话声。自魏无羡小有名气之后也时常有人会来找他，素日蓝湛并不会说些什么，但是今日他们打断了自己谈婚论嫁之事，蓝湛脸瞬间垮了下来，极是不高兴。

来者说话的声音越发大了，魏无羡也听到了些许：「蓝湛，好似有人来了，咱们先回屋吧。」

蓝湛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接着看话本儿。魏无羡自去大厅接待客人。

快到午时，魏无羡终是送走了客人，又到了蓝湛的屋里。魏无羡坐着不说话，蓝湛便也斜倚着不说话。蓝湛的耐心素来不差，他终是没能磨得过自己。

「蓝湛。」

「嗯。」

「今日来的是巡抚大人。」

「嗯。」

「他……他说让我进京做官。」

「嗯。」

许是蓝湛的冷淡让魏无羡有些无所适从，他小心的打量了一番蓝湛的神情，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我想去。」

蓝湛静静的将书最后一页翻完了，是个才子佳人奉子成婚永结同好的故事。蓝湛这才转头看向魏无羡，只见他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蓝湛叹了口气道：「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去做官，又不是要去打劫……唔，虽然这两者的性质是差不了多少。但是朝堂之上也是一个施展抱负的地方，我一直望你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你有这才干和机会了。大胆去做就是，望着我作甚？」

魏无羡摇了摇头：「我做官却并不是为了什么抱负……」他脸颊微红，「如你所说我已经快弱冠了，我，我也一直在寻思个日子给你提成亲这回事儿。」

蓝湛捧着茶杯呆住。

魏无羡颇为无奈的笑:「可是，蓝湛，你却总是快我那么一步。」他说，「我想与你成一个家，但这世道男子与男子还不能通婚，我希望能推行男子与男子也能成婚，这样能少点不好的言论，并且也不能一生都这样让你养着。我想凭自己的能力许你一世美满幸福。」

「蓝湛，你愿意等我两年吗？待我功成之日，便回来娶你。」

蓝湛说不出不行。

那一刻，蓝湛真甘愿做一个平凡的人，甘愿独自守着空房等他回来之后在门口浅浅唤自己一声“蓝湛”。

然而魏无羡要自己等上两年，蓝湛这耐性极好的石头此次却如何也耐不住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蓝湛蓦地自床上坐起：「魏婴。」蓝湛心知他不在，却还是想唤唤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唤唤，他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般。

「魏婴。」

蓝湛如是唤了他三声，除了屋外的簌簌风声，什么也没听见。蓝湛再无法睡着，索性翻身下床，什么东西也没收拾，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便出了门，直接上京寻自己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