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蔚蓝

书名:博君一肖:格拉斯玫瑰
作者:烧椒盖饭

“小朋友,香奈儿的蔚蓝,可不太适合滑板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

王一博一回头,Sean立在人群中。

“选香水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调香师的意见呢。”

比赛时的对视过于匆忙,这才看清楚Sean,崭新的白T恤,一个褶子都没有,修长的身量配着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和小白鞋,却有种藏不住的精致,以至于在这脏兮兮的滑板场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一博就这么香喷喷地杵在人群中,跟不属于滑板公园的Sean对视了几秒,一个是今天比赛的焦点人物,一个是不玩滑板的时尚精英,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

而Sean显然没什么所谓,依然歪着脑袋对王一博露出挑逗的笑容。

被Sean隔着好几米就识出用得是香奈儿蔚蓝,王一博有种没穿底裤的感觉,羞得想往地缝儿里钻,好像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全被拆穿似的,总之就是脸上发烫。

“博子哥,喊你怎么不理呢!”胖子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手里拿着新的滑板板面和轮子轴承一大堆。

“奖品你也不要啦?”说着便往王一博怀里塞,这比赛的奖品是陈翔挑好,王一博从香饵胡同的店里带过来的,现在又被他自己赢回去了。

王一博接过东西,把未拆封的配件装进两边的口袋,转头就走,不再理会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也没打算理会认识半年、说不上熟不熟的Sean。他只是觉得格外烦躁,如果身上没有这股子香水味,也许还能请Sean吃顿不那么辣的火锅。

“王一博。”Sean喊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回去,看店,Waves不能没人。”王一博没好气的说。

“我能不能也去?”Sean问。

王一博愣了愣,“随便。”他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脾气特大。

Sean忍不住笑了笑,“王一博害羞了呀?刚刚比赛那么厉害,现在居然也会害羞?难不成是因为我闻出你用了蔚蓝?”

王一博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确实被Sean猜了个正着。他气恼自己总在这人面前暴露无疑,作为一个对香水一窍不通的滑手来说,偷偷用香水被调香师撞见就够羞耻了,偏偏调香师还拆穿了他害羞的心思。

“到底行不行呀?”Sean又问。

“走呗,我没害羞。”王一博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但Sean还是听清楚了,在他后面很快跟上,背着爱马仕的男士背包,手里价值不菲的行李箱轮子在地上轻轻响,比滑板轮子可斯文太多。

“王一博,我来打车吧,我东西太多了。”

“坐地铁。”王一博停也不停,大步流星往前走。其实他的东西也不少,滑板,新赢的板面,还有裤兜里那一大堆滑板配件。

他走路带风,那叫一个二五八万,要是知道蔚蓝香水的味道给他留下长长地一道尾巴在身后,而Sean必须从他的蔚蓝残影里穿过,他是绝对不会走在前面的。

就连地铁上也要跟Sean离得老远,好在周末8号线上人多。隔着人群,Sean还是能看清,王一博今天穿了新鞋和新的球袜,只露出膝盖上下白萝卜似的一截腿,好看的肌肉线条几乎都被藏起来,T恤和短裤已经洗谢了,刚好就是自己拉肚子那晚借穿的那身。棒球帽压得极低,看似耍酷,实则害羞,帽檐儿下腮帮子鼓得像个白蛋。

到南锣鼓巷站,人群下去一多半,有几个扛着大包的民工大哥也打算下车,应该是要去附近正在施工的工地,经过王一博身边时,几位大哥接连打了喷嚏,估计是超高浓度的蔚蓝惹得祸,有位大哥身后的行李大包刚好就在Sean的面前,大包跟着大哥的喷嚏一颤,差点怼在Sean的脸上,Sean快速往后一仰才躲过去,轻轻摇了摇头,心说,王一博呀王一博,你用香水可是开心,差点间接误伤我。

人群少了,车厢空荡起来,蔚蓝的味道又充斥了整个空间。

Sean没有移动到王一博旁边,还靠着不会开门的一侧栏杆,低下头又觉得有趣,可可香奈儿女士生前一定想不到,她一手创办的优雅时尚就这么破了次元壁,被一个十来岁的愣头小子穿戴着,驰骋在青年文化的街头,又带进鱼龙混杂的地铁里,呛得工人打喷嚏,没准儿待会儿工人大哥见了工友,还会被问身上带了什么香味儿,他越想越觉得有趣。

王一博刚才赢了好几个项目,不光是Ollie,还有在去年九月的深夜练习陪同中,Sean勉强能叫得上名字的大乱和斜杆儿,还有那种不要命似的从十几级高的台阶上往下飞,每个项目王一博都上,虽然摔了几次,但摔跤在滑板比赛中实在是家常便饭,只要还有上场机会,就还有望拿高分。但凡上场的比赛,王一博从没掉出过前三名,整整一个下午,北土城哪儿哪儿都是他窜来窜去的身影,哪儿哪儿都是招摇过市的蔚蓝味道。北京滑板圈儿从前是没有王一博这一号人物的,今天他不是崭露头角,而是一鸣惊人。北土城也从没流行过喷着浓香水来比赛,今后会不会掀起这么一阵浪潮,难说。

地铁车厢里蔚蓝的后调有些浓郁,Sean细细分辨其中香精的种类,由于元素太过杂糅,他微微皱起眉头来。回想王一博刚才在赛场上的样子,那股让人难以回避的少年冲劲儿,不就是自己将他作为运动香水灵感的最初原因,自诩甚高的Sean,绝对不会在这款香水里选择蔚蓝这样闷骚的调性。

但又该加入什么元素呢?联名滑板品牌的香水,他已经定下了结构,也已经做了大量实验,可还是感觉缺了些什么,不然他也不会一下飞机就立刻提着行李箱赶到北土城公园。

一到Waves,王一博就飞快地钻上阁楼不见了,他嘴上说自己出了一身臭汗太难受,要赶快冲一澡才舒服,其实是想赶快把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香水味给洗掉,要不总觉得像小乞丐穿了一身西装革履,衣服是讲究了,但头脸还是黑的,在Sean面前怪难为情。

说来也怪,今天要是Sean没有出现,王一博大概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一身蔚蓝有什么不妥。

他站在花洒下面使劲擦,把本来白嫩的皮肤擦得红红的,心想这次总算洗掉了吧,再倒上一大股沐浴露,浑身涂匀再冲掉,还是觉得不够,同样的步骤再来一遍。

出门前,他学着香奈儿店员教他的方法,两只手腕各两喷,两只耳后各一喷,T恤上五六喷,空气中五六喷然后赶紧转身用后背接着,他一下都没少,鼻子立刻就麻木了,根本闻不出浓淡来,最后又在短裤上喷了两下才肯出门,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那瓶蔚蓝现在就立在他的写字台上,旁边是去年冬天买的那口煮面的电磁锅,还有一堆今天刚赢回来的滑板配件,深蓝色的香水瓶子跟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不应该买那瓶蔚蓝。

王一博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下楼,看到Sean正硬着头皮给顾客解释,显然是被当做了店员。

“要试一下吗?这块板有装好的,用的是Thunder的桥,Bones的轮子。”王一博走过去,顺手拿了组装好的滑板递给顾客。“板的尺寸你用正好,但图案不如同一系列的另一款适合你,我等等帮你拿,你先去那边空地试一下。”

比起用香水,显然挑滑板他更加游刃有余。

Waves有一块不算很大的地方供顾客试滑板,客人听了他的建议,很快付款了,王一博拿出新的桥、轮子和轴承,选了合适的砂纸,为客人组装滑板。Sean靠在窗子旁边,掏出本子又开始写写画画,画的是王一博那双大手,干起活来精巧又快速,因为是速写,所以有点潦草,但越是潦草,反而越让他浮想联翩。

这不像一双未成年的手。无论握着螺丝刀,还是两片手指轻轻捏着裁砂纸的刀片,都有一种成熟的性感,跟那张爱害羞爱生气的脸一点都不像出自同一个人。

生意好得出奇,王一博一连卖出去好几副滑板,但凡客人有些犹豫,他三两个问题就问出了人家的需求,立刻选好一款最适合的给顾客试,大多数客人都不会拒绝,纵使这样,他还是感觉一个人有些招呼不来。也有客人冲着Sean问东问西的,Sean都会笑笑,用下巴指指王一博,“喏,他才是这里的小老板,我什么都不懂的。”

Sean一直写写画画,直到快打烊,客人才算走光。

“可以呀王一博,卖东西卖得这么快,都不给客人一点纠结的时间,我算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滑板店就你一个人看着了。”Sean合住手上的本子,靠着窗子伸了个懒腰,好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我又不是故意卖得快,刚给他们一个建议,他们就买了啊,我哪儿知道这么听话。”王一博摊了一下肩膀。

“这么听话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语气根本不像提建议,你分明就是帮人家选好了,在命令人家买呢。”

“我没有啊。真的只是建议,他们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推荐别的。”

“可偏偏顾客就是觉得合适,你一推荐就买了,要是香水也能这么强买强卖就好了,顾客愿意听听调香师的意见,也不至于总用那么不适合自己的香了。”

Sean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一博像有应激反应一样,举起腕子使劲闻自己身上还有没有蔚蓝的味道,可鼻子就像失灵一样,什么都闻不到。

“你现在闻不到也正常,你都跟它融为一体了。”

Sean终于离开窗子,走到王一博身边,低下头来,几乎要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浅浅地嗅了一下。

“嗯,虽然没完全洗掉,但现在只剩下后调的香根草和雪松,跟你那一升装的廉价沐浴露的椰奶味混在一起,竟然还挺好闻的,有点像...”Sean抬起头来,拧着眉毛思考。

王一博又嗅了嗅自己,“像什么?”

“有点像没断奶的小婴儿。”Sean说完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看到王一博一张臭脸,恼得快要伸手打人了。

“老子明年就18了!”王一博瞪着眼睛凶人,气鼓鼓的奶膘上方露出三白,于是Sean笑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怪你,要怪就怪蔚蓝,你在哪里买的,专柜的人肯定只给你推荐了这么款,就像你刚刚给别人推荐滑板一样。”

王一博点点头,还恼着。

“导购员一定跟你说,这款是卖得最好的。”

王一博又点了点头。

Sean撇着嘴说,“先宣传说这是卖得最好的,大家听了当然会跟风买,自然销量就会是最好的,所以就不算虚假宣传喽,这父子俩真不要脸。”

“什么父子俩?”王一博听不明白。

“就是蔚蓝的调香师,老波奇和小波奇,他俩...沆瀣一气,是我在法国的死对头。”

“沆瀣一气...”王一博感觉一年前的语文课上听过这个词儿,但想破脑袋也没记起来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Sean在法国长大,竟然能用得出这样的生僻成语来。

“奇怪什么?我不能用成语吗?既然要做出本土最好的香水,当然就要学好本土文化了,这是我最近新学的词。”Sean理所应当道。

“那你从法国回来,就是因为跟那个...老波奇和小波奇闹别扭吗?”

Sean想了想,“是,也不是。那时候我离开格拉斯香水学院,去巴黎实习,给小波奇当助理,当时老波奇还是香奈儿的首席调香师,他要退休,让小波奇接他的班儿,有很多实验室的工作要交接,于是我就成了他们父子的专属助理。可是我不愿意一直做助理,我也想当能创作自己作品的大调香师,香奈儿总部的高层觉得我太年轻,没资格独立创作,别的大厂牌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信任我,你别看他们引领时尚,其实骨子里迂腐得很。毕竟大公司的调香师,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老头子。”

“你比那些老头子都厉害吗?”王一博问。

“当然了,他们没这么老的时候也很厉害,可是现在一个个老帮菜,鼻子都不灵了,需要复合很多种香精,调出又奇怪又难闻的味道来刺激嗅觉,不承认自己的衰老和江郎才尽,总是忽略单方香精的味道,出些哗众取宠的味道,蔚蓝就是这样。创作完又怕卖得不好,就先喊自己卖得好,简直就是...掩耳盗铃,不对,贼喊捉贼,也不对,哎呀,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成语对。”

王一博帮Sean想了一会儿成语,也没有思路,于是继续听Sean说。

“波奇父子其实人不算坏,只是我跟他们的创作理念不合,他们崇尚复杂和刻意雕琢,觉得那样才符合巴黎的精致时尚,但我觉得那样太刻意了。老波奇我就不说了,可是小波奇还算年轻,竟然也跟他爹一样,他老爹创作了蔚蓝淡香水,他就在他老爹的基础上创作了蔚蓝浓香版,味道比他老爹还闷骚。我看他就是天生鼻子不灵,只不过沾了调香师家族的光而已。”

王一博瞅了一眼自己桌上的蔚蓝,浑身不自在。

“于是我总是跟他们吵起来,还有...我最讨厌父子档了,所以一吵就吵得特别凶,因为我假公济私地发火呢。”Sean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很快又收回。“可惜他们总是两个人一伙,不爱跟我一般见识,假惺惺的法式贵族宽容大度,而我单枪匹马,吵赢了也不痛快。”

“所以你才回国的?”

“嗯,去年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位中国品牌的老板,他想挖我回国创作,给的条件还不错,我就回来了呗。”

“你为什么讨厌父子档?”王一博问题多得不得了。

Sean不肯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为什么。”

“哦,那我饿了,煮面吃,你要不要?”

今天的Sean有些不同,主动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他依然是挑着说的,不想回答的部分,总是闪烁其词。王一博听得出他有所保留,也不刨根问底,只问他吃不吃面。

Sean不相信他会煮面条,于是看着他把电磁炉开到最大,不紧不慢地制作着他的拿手好戏,长寿面,附加两个荷包蛋。关火的时候,Sean竟然吞了吞口水。

王一博给Sean盛了一碗,自己端着锅吃,两个人吸溜吸溜,连面带汤一起吞。

“我小时候生日时吃过奶奶做的面,和你这个有点像,但会辣一点。你家有辣椒吗?”

王一博看了他一眼,“你吃辣椒不是会拉肚子吗,拉完还要喊饿,又要去买小面包,不是浪费我的面条嘛。”

“到底有没有辣椒嘛!”

“没有。”

“王一博真小气。”Sean咕哝一句,继续埋头吃面。王一博知道楼下超市有卖油辣子的,正纠结要不要下楼买,又听Sean说,“哎呀,真好吃,王一博煮的面真好吃。”

要辣椒也是他,真好吃也是他,根本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吃完面王一博准备去洗碗,Sean拍拍自己的爱马仕行李箱,“这么晚了,我还没有定酒店呢,王一博,你可不可以收留我呀?”

王一博停顿了一下,“随便。楼上还是只有一张床,不嫌挤你就住。”

“不嫌呀,我拉肚子那一次,我也没嫌挤呀。”Sean得到了许可,表情从懒猫变成了乖巧的小猫,王一博不禁看着他有些出神。Sean的头发比去年秋天长了些,高高抓上去梳着背头,露出好看的发际线,不知他用的是发蜡还是发油,总之一定是精心打理过的。有几根零碎的掉下来,乍一看很随意,仔细看却又觉得,这个人,连随意都随意的这么一丝不苟。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法国人那套精致时尚,自己身上却不可避免地精致时尚着。

可既然这么精致时尚,为何又总要挤到王一博这个小阁楼里来过夜呢,楼上连他的爱马仕旅行箱都展不开。难道真的就是为了什么香水创作吗?

王一博每天跑来跑去,臭汗淋漓的,他怀疑自己真的能跟香水扯上半毛钱的关系吗?

Sean不会是个骗子吧?

可是从一穷二白的他这里,能骗到什么呢?骗钱肯定没可能,这一个爱马仕行李箱就比他所有家当加起来都值钱。难不成是骗色?但只要想一下那张总爱笑的斯文脸,王一博又会觉得,被Sean骗色,赚了呀。

想不通,16岁的小脑瓜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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