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俞白无聊的晃荡着手上的银色手铐，叮叮当当的声响回荡在长长的白色走廊上，引得周遭路过的众人纷纷侧目。

　　他看到几个不怎么熟悉的新面孔放慢了步伐，目光黏在他身上移不开，然后被身边的前辈拧着耳朵拽到一边，告诫他离自己远点。

　　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住在这里。

　　士兵们一路沉默着把他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中央只有一把椅子，他们把时俞白按在椅子上就退了出去。

　　这时候时俞白才抬头去看眼前的三个人，说是看他们三个，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坐的近，中间的人穿着刻板的军装，大抵是常年紧皱着眉头，他眉心间有很深的沟壑，军帽下的发丝黑白交错，时时刻刻都带着一股威压。

　　“03号，组织的代理首领。通缉令等级S，议会将以反人类罪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嗤。”时俞白对上他的目光，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嘴里的话却一点温度也没有，“时钦，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可真是从第一个字开始就不中听啊。”

　　“你也不差。”那人脱了帽子放在手边，身旁的人轻咳了一下示意，他点点头，接着问，“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跟议会合作，拔除背叛人类的毒瘤组织，将你们掌握的研究成果交出来，议会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

　　“哦，我选第二个。”时俞白说。

　　对方很显然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顾身边人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劝阻按下了按钮，守在门外的士兵换了一批但同样沉默，无聊的像一块块铁板，他们把时俞白从椅子上架起来带出去。

　　门合拢之前，时俞白双指并拢在额前冲那人行了个礼，“晚安，祝您做个噩梦，将军。”

　　铁门伴随着轰轰的雷声一道降下，乌云铺满天空的速度很快，像是有人在一碗清水中丢进了浓墨，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议会给了他特殊待遇，双层特制钢板防爆门加一组二十四小时的守卫。

　　时俞白靠在平整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凭借异于常人的听力，他能听到外面的水声从一滴一滴满满的落变成了瓢泼大雨。

　　然后他抬起手腕放在嘴边，舌头抵在牙关上，翻出了一根短小的铁丝棍。

　　“咔，哒。”他说完，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

　　潜入一般都是在夜里，特别是在能够扰乱人心绪的雨夜。

　　祁笙最后核对了一遍路线图，然后把这张纸团成一卷扔进了火堆里。他把匕首贴腰藏着，戴上兜帽走入了雨幕中。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最新一批样本在今天早上他们到来之后被送入议会。

　　实验区在议会大楼的地下层，巡逻的警卫走到角落的时候打了个呵欠，眼前有虚影一闪而过，他警惕起来，盯着树枝随风摇晃的影子走进黑暗中。再出来时，警卫压了压自己的帽子。

　　他在外围晃了半圈，趁着短暂的无人注意的间隙进了大楼里。过于顺利的解决了下面几层的巡查，祁笙有些意外，这一路上居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浓烈呛人的血腥味从门后边传过来，他把匕首挡在胸前一步步逼近那道密码门。

　　还没走到近处，那扇看起来就厚重无比的门便轰然被人从里面攻破，扑面而来的尘土和炙热气流中满是血飘散在高温中的铁锈味，时俞白撑着门口护栏翻身跃下，他周身异常狼狈，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被抹上了几条灰痕，但奇怪的是他只有小臂上浅浅的一个伤口在流血，那看起来到更像是自己弄的。

　　他们匆匆对视一眼，时俞白突然改变了轨道，跑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把他掼倒在地。力道之大竟然让祁笙都没能抗住。

　　两人刚倒在地上，枪声就从门里传来，子弹贴着他们的面颊飞过。祁笙抄起他，就近踢开一扇门钻了进去。

　　兵荒马乱中，祁笙突然发现时俞白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似于金属般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的光芒。

　　可很快，时俞白眨了眨眼，那束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玩世不恭，时俞白圈着他脖子蹭了蹭，甜甜地说，“你来了呀！”

　　祁笙推开他，略一点头，一阵燥热突然从心底冒出来，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拳，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时俞白舔了舔自己的伤口，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到，“啊！忘记你也是Alpha了，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割的，想要在这种全是Alpha的地方引发一场骚乱还真是简单。”

　　他语气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血流速很慢，几乎是眨眼间便止住了。那股香甜淡雅的山茶花味儿却经久不散。

　　祁笙别开脸，“你是Omega？”

　　“我也从没说过我是无性别啊，他们自以为是放松警惕，难道还要我特意提醒吗？”时俞白凑近他，“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吗？”

　　外表看着是挺像，祁笙又把他推远了些，扯了块布把他小臂包起来。

　　时俞白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竟然就真的乖乖站在原地让他包了。

　　“其实没必要，我恢复能力很强的。”他真心实意道。

　　祁笙没搭理他，身后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他打开了另一扇门，走了一会儿才说，“暴露在空气中，会感染。”

　　“哎……”时俞白晃了晃胳膊，不依不饶的缠上去，“我好闻吗？”

　　祁笙半边身子没入阴影中，偏头看了他一眼，“好闻。”

　　怎么会不好闻，如果把性别中划分出三六九等，时俞白的信息素绝对是最优级。

　　“你不想咬吗？”时俞白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可以哦，可以给你咬。”

　　真的咬了估计现在他的尸体都凉了。

　　黑暗中祁笙叹了口气，他走开了，但又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跟上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这是为了你好。”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等祁笙意识到不对折回身来找人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沾上在时俞白长长的眼睫，随着剧烈的颤动落在脸上，像泪一样流下来。

　　“你又在等死吗？”

　　时俞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透过微弱的光，祁笙被什么晶亮的东西闪了一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确实是泪水。

　　“你怎么了？”他蹲下身来，想伸手帮时俞白擦擦脸，但又想到眼前这人诡计多端，手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

　　时俞白缓了一会儿喘匀了气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透支了体力当然是要还的，你不会以为Omega的体力真的这么好吧？”

　　他尝试着走了两步，发现实在过于艰难，索性又靠在墙上道：“样本不在实验室，时钦那老家伙防着我，从实验室那边的人嘴里撬出来的线索，地下二层有个冷库，样本就在那里，你现在去还能拿得到。”

　　“那你呢？”祁笙没有动。

　　时俞白突然就很烦躁，疲惫感让他难以维持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抓了把头发，语调阴冷，“你老管我干什么？你现在还站在我面前是因为让你活着把样本出去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别挑战我的耐心。”

　　“我向来没什么耐心。”但祁笙径直把他背了起来，失控的信息素无孔不入的刺激着神经，滚烫的背紧贴着胸膛。

　　为了快速恢复体力，时俞白的身体自动调试到一个接近静止的状态，他的心跳速度也很慢，祁笙背着他都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但时俞白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一项一项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可能性罗列出来。

　　一，这个人听不懂人话。

　　二，这个人是傻的。

　　三，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别的打算。

　　然后他就听见祁笙说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状态，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在拿到样本之前，我们是盟友。”

　　选项一和三被打了大大的叉号。

　　“啊，盟友啊……”时俞白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又突然趴在他颈侧嗤嗤地笑起来，“真奇怪，真奇怪你这人。”

　　“不是不信任我吗，不是要我离你远一点吗？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脖子痒痒的，温热的吐息洒在肌肤上，腺体颤动到发麻，祁笙拔枪打掉了门锁，门后面是昏暗的楼梯过道，走进去的瞬间像是一脚踏入深渊，寂静的令人心生恐惧。

　　“我说……”偏偏这时候时俞白还要趴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不大，但像炸雷似地回荡在楼梯间。

　　祁笙道：“闭嘴。”

　　“哦。”他果然不再说话了，甚至说，在祁笙察觉到他身体过于冰凉的温度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这人居然睡着了，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微弱的呼吸在，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祁笙也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奇怪。

　　地下二层的冷库并不难找，一路往温度更低的地方走就是了。

　　两边的墙上凿开了一扇扇整齐分布着的门，仔细听的话能听见门里有什么细碎的声响。

　　时俞白在上面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即便警报系统已经被破坏，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依旧震动起来，议会的人已经赶到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追到这里，大抵是觉得他们终归跑不出去。

　　不过是瓮中捉鳖。

　　一只手突兀的从身后伸出来，按在了冷库的密码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