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忆

过去好像被一个叫时间的人盖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虽然往事不堪，但有些东西回忆起来，竟也带了几分昏黄的暖意。

沈秋临比沈听暮大三岁，偏心偏到天的沈茹芸指望着他能多在学校照顾照顾弟弟，过了几天就找人把沈秋临的年龄往小里改了两岁。

再后来沈听暮为了和哥哥一个班，赶在小学跳了一级，兄弟俩一个是全班年龄最大，一个是全班年龄最小。

沈秋临分化那年沈听暮才十四岁，他们本来在家里的后院打羽毛球，结果下一秒沈秋临就一个脚软就跪在地上，面色红润气息暧昧——沈秋临当着沈听暮的面从一个普通beta变成一个散发着甜腻香气的omega。

沈听暮还是个孩子，但随着网络时代的迅速发展，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知道沈秋临这是怎么了。

甚至沈秋临对于自己的身体变化比沈听暮还迷茫。

两个少年，一个迷茫的跪在地上难受喘息，一个直愣愣看着对方忘记喊人。

明明离分化的年龄还早，但沈听暮很清楚的知道，他闻到了沈秋临的信息素——那是一种甜到发腻的花香。

是什么花呢？沈听暮想不出来，后来在医院，他一把从跟来的老管家手上夺下检查报告，在一堆复杂的专业术语里翻来覆去的找，最终才看到写着沈秋临信息素冒号后面的两个字——铃兰。

那是一朵有毒的花。

后来的，处于暗恋阶段的沈听暮常常会一边抽烟一边想起那动人心魄的一幕，他年轻的哥哥面色潮红，声音细哑，带着几分青涩的羞耻唤他的名字。

“听暮，帮我，哈……喊管家……”

……

沈听暮从床上惊醒。

手机闹铃像是要把天给掀了似的，敲锣打鼓，哐啷啷响个不停——这是沈听暮精挑细选的吵死人不偿命的铃声。

现在是早上五点五十，沈听暮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他大脑放空，眼前发黑，困倦和疲惫像负隅顽抗等待翻盘的反派，准备找准时机将沈听暮再次拖进梦里，直到五点五十五，紧闭的房门响起熟悉的敲门声。

“沈听暮，起床了。”

声音温柔，语调带着几分同样的困乏，沈听暮瞬间清醒，心花怒放的应了一声，然后故意哼哼唧唧撒娇喊了一声哥。

“乖乖啊。”

不出意外听到沈秋临随口一句的安抚，沈听暮心里一边唾弃自己黏人一边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走到房间内的卫生间里刷牙洗漱。

听到门里的动静，沈秋临光荣完成喊弟弟起床的任务，他抬了抬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下楼吃早饭。

餐桌上，沈杰邱正一边刷手机一边吃肉包，那包子有半个巴掌大，鼓囊囊白花花，内馅多的仿佛要溢出来。

沈杰邱一口咬下去，那肉汁就顺着指节滑下，他眉毛也没皱的就顺手抽出一张纸巾，眼睛盯着手机，靠直觉擦手。

听到沈秋临下楼的动静，他这回倒是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了，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沈秋临，不知道在确认什么似的，然后才悠悠开口招呼：“小秋，早上好。”

沈秋临对那道视线视若无睹，笑着回应男人。

只是在闻到肉包荤腥味之后，皱了眉。

少年晕车，平时早上只会吃一些清淡的，沈听暮对吃食没要求，这方面他向来顺着哥哥。

所以一般情况下，早晨家里不会出现荤菜，有也只会是味道比较淡的，吃起来不容易腻的，香的滴油的肉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沈茹芸沈杰邱夫妇极少来这栋别墅住。以前一年都来不了两三次，可自沈秋临分化成omega后，沈杰邱就会隔段时间来住两天，虽然比以前也没多呆多少，但还是多了一些，美名其曰想和孩子亲近。

沈杰邱又是个爱吃荤腥的，早上吃重油大荤是常有的事，难得来一次，沈秋临虽说闻着难受，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下意识会表现厌恶的情绪。

那点情绪被沈杰邱逮到，alpha脸上的笑意更甚。

沈听暮在此时打着哈切从楼上下来，没见着人呢就听见他扯着嗓子，一口一个哥，变着花样喊沈秋临。

沈秋临在沈杰邱面前强挺起来的背，在沈听暮出现后，稍微放松下来。

“哥——”

看到沈杰邱坐那儿正笑吟吟的和自家哥哥对视，沈听暮愣了一下，目光转移到桌子上放着的大肉包，脸色顿时一黑。

他对他爹没感情，但对沈秋临早上不沾荤腥这件事他看重的很。

“爸，你怎么来了。”

男人反问：“怎么？不能来？”

沈听暮不说话了，在桌子上挑挑拣拣，然后让家里干活的阿姨打包两份米糕和豆浆，马上带走路上吃。

阿姨下意识看一眼餐桌旁还在吃饭的男人，见男人没多说说吗，应声准备去拿餐盒。

见阿姨还要忙一会儿，沈听暮余光瞥到沈秋临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便不耐烦道：“张姨，算了，我和我哥出去吃。”

张姨拿着餐盒的手顿了一下，脸上表情不变，继续温和道：“好的，路上慢点。”

没等张姨把话说完，沈听暮就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拉着沈秋临离开。

兄弟俩对彼此都太过了解。

沈秋临不想应付那个男人，那就沈听暮来应付，只是沈听暮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沈秋临对上那个不着调且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都这么沉默。

沈秋临不说，沈听暮就算再好奇也不会多问，通常在他哥面前掉眼泪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都是大事，很难处理，沈听暮不如乖乖等哥哥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沈听暮的童年除了沈秋临就是保姆，工作忙碌到一年都见不到两次的母亲和除了吃软饭什么都不会做的父亲，这两个人在他短暂的人生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笔墨。

直到现在，受沈秋临影响，究极哥控沈听暮对沈杰邱通常没什么好脸色，沈秋临察觉到他的反感，甚至反过来劝说了几次，但沈听暮满心满眼就只有哥哥，沈秋临只能作罢。

沈听暮让司机把他们哥俩送到学校不远处的早餐铺子，他给他哥买了早饭，两人一边走一边吃。

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沈秋临和沈听暮都没有讲话。

沈家的两位小少爷就读的高中并不在首都，而是c城的一所升学率高的离谱的重高。

c城经济发展虽然和首都有些距离，但教育资源却出奇的好。

很多家长会特意把孩子送到c市上学，花钱走后门也好，往死里学也罢，能进c市的重高，那么基本上不愁升学。

而c城的湖心高中，更是位重量级选手，能进这所学校的，要么是成绩好的不行的，要么是家里背景牛逼到不行的。

沈听暮占后面那个，沈秋临两个全占。

天知道当初湖心高中校长知道沈家两位小少爷要来上学他内心有多惶恐，生怕学校哪里苛待了两位，教师会议上重点强调了这两位学生，甚至为了迎接他们俩，暑假期间特意翻新了一遍教学楼，还因此差点延迟开学。

能在湖心高中教书的老师也不是盖的，对什么样的学生说什么样的话，尤其是这种学校里，不可能做到完全公平公正。

但这并不代表可以随意触犯校纪校规，尤其是仗势欺人校园霸凌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仅对学校风评不好，还会连累一堆有背景的学生。

公是公，私是私，该罚还得罚，学校老师都拎的很清。

好在，那些公子哥也拎的很清，毕竟都被家里人敲打过，惹祸了少不了一顿批，要是得罪了人更不好，得罪到惹不起的人，第二天家里房子都能给整没了。

沈秋临和沈听暮都在一班，一班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一半是成绩好的，一半是家里打过招呼的，也就是家世背景牛逼到不行的那波人。

家里不说有皇位继承，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哪能来封建那套？但对普通人来讲，太子爷和他们，两者之间也大差不差。

沈家隔壁的陈家小公子也在这个班。

陈尧和沈听暮从八岁上了一年级就在一个班，后来看沈听暮吵着要跳级和哥哥一起上课，李尧便也闹着要跳级。

两家关系好，在一些方面又有很多关联，于是李父很爽快的同意了陈尧的无理取闹。

之后，沈听暮和陈尧就一直玩到现在。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尧和沈秋临的关系属实太过一般。

按道理说，沈秋临长得好看又会照顾人，讲话温温柔柔，成绩好到逆天，陈尧就是冲着他家的背景也没道理和他关系不好啊。

这咱们就要说到沈听暮了。

沈秋临虽然年纪比沈听暮大，但在很多时候，他的很多事情都是由年纪小他三岁的沈听暮掌控。

从沈听暮很小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哥哥展现了很诡异的控制欲。

小到哥哥的穿衣颜色，大到哥哥的社交关系，他总能找到法子，将不符合自己要求的事物强行“掰正”。

一哭二闹，沈秋临通常就受不了。

而每每他拒绝的太过坚决，前两个法子都不能让哥哥低头，沈听暮就会软下态度，打小报告也好，用伤害自己的方法也罢，无所不用其极。

他目的明确，颇有点心狠手辣，但又因为年纪小，显得人骄横任性，实际整颗心里除了沈秋临其他都是黑的。

有那么一次，沈秋临看着沈听暮一脸讨好的笑意，低头就看到对方因为用力过大，被玫瑰茎干上的刺伤的流血的小手，本来坚决拒绝沈听暮要和自己一起睡的“请求”的意志被再次动摇，最后妥协。

后来，看着沈听暮没有具体造成多大的影响，沈秋临在一些事情上也就随他去了。

而且随着沈听暮长大，他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没分寸。

很多事情，只要沈秋临明确拒绝，沈听暮也不会强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还是能让这小子如愿。

由于沈秋临的社交关系一直被自己弟弟盯着，陈尧又和沈听暮一个战线，几次想要和沈秋临打招呼却被沈听暮拦下，陈尧也就放弃主动对沈秋临示好，沈秋临对此毫不在意，两人便没有更深的交集。

逆来顺受日渐麻木的哥哥，和从小就对哥哥有诡异控制欲的弟弟，他们好像都彼此磨合，习惯，甚至契合。

毕竟，这个家里，他们只有彼此。